说罢,他将手指收了回来,指尖捏着一颗火热鲜红的人心,人心尚在有规律地跳动着。
他毫不在意地施力捏爆了人心,又撕了一角衣袖擦手。
躺在地面上的吕公子已断了气,双目还死死地望着外头,嘴角挂着死里逃生的侥幸笑意,显得诡异万分。
沈已墨伸手合上吕公子的双目,念了几句经文超度,又听得一旁半人半狼的成云道:“若我未曾被那老戚剥皮,未曾附身在狼身上,未曾夺得人皮,恢复人的模样,我杀起人来哪里会这么利落。就算这吕公子强了我,只怕我也未必能下得了狠心杀人,我果真已不是我了。”
成云语气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极为寻常之事,但沈已墨抬眼一看,成云的眼角已然湿了,泪珠子沿着面颊往下滑去,润湿了他面上的毛发。
突然,成云目中金光大盛,他俯下身去一口咬住了吕公子尚有余温的尸体,大肆啃噬起来。
成云咬了一块大腿肉,回首,口齿模糊地对沈已墨道:“杀了我,杀了我······”
沈已墨目色发沉,手指一动,利落地扭断了成云的脖子。
成云断了气,须臾间,从半人半狼变作了一具狼尸,狼尸上覆着一张人皮,这人皮貌美非常,肤质细腻。
沈已墨摸了摸那张人皮,人皮上的怨气已随成云去了,如今不过是张空空的皮囊罢了。
他手指一点,狼尸与人皮便起了火,这火不是凡间之火,眨眼的功夫火便将狼尸烧得干干净净,连灰烬都未留下丁点。
他起身,走出房门,望了眼天上的圆月,心忖:如若今日不是圆月,成云指不定能再多活几日。
走了几步,他便见到了立在一株老松树下的季琢,季琢一身青衣,衣袂被夜风吹拂得纷飞起来,恍若是他初见时的模样。
他心里头堵得慌,疾步朝着季琢走去。
堪堪走到季琢身侧,他便一把抓了季琢的衣角,垂首道:“我纵容成云杀了吕公子,使得他造了杀孽。成云这世过得清苦,死得凄惨,他原本下一世可以投生于富贵人家······”
季琢瞥见沈已墨从发丝中露出来的一段后颈,这后颈被墨色的发丝衬得白皙万分,又因洒着月光,瞧起来如同一匹上好的绸缎一般,无半分瑕疵。
他收回视线,淡淡地道:“左右是他自己选的,你也莫要太过自责。”
成云死后次日,成家娘子喂阿宝吃了两副药,阿宝便活蹦乱跳了,还直嚷着要与隔壁年长他四岁的小哥哥一道去抓蛐蛐。
成家娘子抚摸着阿宝头上的发旋,莞尔道:“傻孩子,这大冬天的,雪还未化尽,哪里来的蛐蛐?”
阿宝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道:“冬天为甚么没有蛐蛐?”
“天这般冷,蛐蛐都躲在家里不出门了。”成家娘子笑道,“阿宝,你刚刚病好,也勿要出去受冷。”
“你娘说的对,这大冷天的风吹起来,大人都受不住,何况你一个孩子。”
插话之人正是沈已墨,他走到母子跟前,笑道:“老板娘,你们客栈的三鲜汤好喝得紧,给我来一碗罢。”
成家娘子对于沈已墨毫无印象,这样好看的人,她没有不记得的道理,于是她疑惑地问道:“这位公子何时来我客栈喝过三鲜汤?”
沈已墨展颜笑道:“从未喝过,久闻大名,想来尝上一尝。”
成家娘子轻轻拍了拍阿宝的脑袋瓜子,嘱咐他自己玩去。
阿宝乖巧地坐在账台后头的一张小凳子上,摆弄着据说是父亲所做的拨浪鼓,这拨浪鼓除鼓面外均呈赤红色,做得极是精细,发出的“咚咚”之声亦较外头货郎售卖的响亮。
成家娘子将沈已墨迎到一张空桌前,又用抹布细细地将桌面擦了一遍,方热情地道:“客官,还要点些甚么么?”
“再来一盘白灼青菜,一碗豆腐羹罢。”沈已墨狭促地笑道,“这两样我夫君喜欢。”
成家娘子听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应声道:“稍待,我这就让厨子去做。”
沈已墨昨日杀了成云,心中堵得厉害,现下见阿宝痊愈,觉得好受了些,这才生了逗弄季琢的心思。
沈已墨方才死皮赖脸地央着季琢去买绿豆酥,季琢手脚利落,在老板娘问他要点些甚么时,季琢已然到了客栈门口,沈已墨便是瞧见了那灰色的衣角才故意这般说的。
季琢拎着一油纸包绿豆酥走到沈已墨身边坐了,面上无丁点多余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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