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歇小心翼翼地将朱潇放到床上,急得双目含泪,仰首冲着沈已墨与季琢哀求道:“我适才从我大哥处听闻我父亲之前病得厉害,两位公子不过瞧了一回,我父亲便能起身了,又三日,已然痊愈大半。眼下阿潇刚刚发病,应当比我父亲更容易医治罢?”
沈已墨本在用锦帕细细地擦拭沾在手指上的蟹黄,闻声,左右盼顾,见无旁人,凑到朱歇耳边,歉然道:“其实我也不知你父亲为何这样快便好转了,三日前我与季公子不过是瞧了你父亲一回,连病因都还不知,哪里知晓如何医治?如今这朱潇······”
他说罢,立在一旁的季琢接话道:“确实如此,我们对这病其实是束手无策。”
“那阿潇······”朱歇哽咽着道,“那阿潇会如何?”
朱歇面上恹恹之气更盛了,血色尽褪,印堂比方才更黑了些,仿若下一刻便会断气。
沈已墨劝道:“你莫要忧心,许一月又十日之后,朱潇便能痊愈,倒是你······”
“我左右不过几日可活了,不妨事。”朱歇嘴角扯出点笑意来,“我之生死无关紧要,倒是阿潇还小,若是出了甚么事,我如何能放心得下。”
季琢淡淡地插话道:“我听闻你与朱潇虽是嫡亲兄弟,但并不相熟,这十年不过见过三回。”
朱歇先是吃了一惊,而后面带苦涩地道:“是阿潇说的?”
见季琢颔首,朱歇悲戚地道:“我与他这十年间不过见过三回,但我与他一母同胞,时常惦念着他,不敢或忘,他这般说着实是······”
他还未说完,却突地咳嗽起来,他伸手捂住嘴,直咳到整个人几乎要化作一滩碎骨与肉泥,方缓过来一些。
他低垂着头,从怀中取了张锦帕擦拭干净唇角,又将脏了的锦帕塞入怀中。
他适才咳得实在是厉害,一时说不出话来,死命地清了清嗓子,才沙哑地道:“他这般说着实是诛心。”
那锦帕被染得红了大半,朱歇虽动作极快,但沈已墨与季琢俩人却瞧了分明。
偏生是这时,已然陷入昏迷的朱潇居然转醒,朱潇尚且不知自己的状况,双目茫然,挣扎着要起身,左足堪堪触到地面,便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他“啊”地叫了一声,但只是为骨裂声所惊吓,还未觉得疼,他的右足一踩地,又是一声脆响。
他一下子跪在地面上,手足无措地抬首问朱歇:“二哥,我怎地会如此?”
“你······”朱歇安慰道,“你无事,至多一月又十三日便能痊愈。”
“一月又十三日?”这话打得朱潇猝不及防,他呆滞地问道,“我也得病了么?”
朱歇跪下身来,一把抱住朱潇,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朱歇站立时正巧遮住了置在胡桃木架子上的黄铜面盆,他跪下身之后,那黄铜面盆便映出了个怪物来。
朱潇抚摸着面颊,面盆上映着的那个怪物也抚摸着面颊,朱潇眨了下眼,面盆上映着那个怪物也眨了下眼。
“我怎地会是这副模样!”朱潇一把撕开自己的衣袖,里头的皮肤——哪里还能唤作皮肤,同老树皮无异。
朱歇怕朱潇想不开,将朱潇抱得死紧,朱潇却不知为何生了气力,伸手将朱歇推得三丈开外。
朱歇体质病弱,阻不住去势,朝着墙壁撞了上去,这一撞,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但朱歇本就性命垂危,怕是会撞碎五脏六腑,幸而有人在他后背拍了下,他才未就此丧命。
朱歇勉力回首一看,却是季琢,季琢道:“我扶你起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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