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白日,宋思淼都待在房中昏昏沉沉,醒了又睡,睡了再醒,夜幕降下时,他终是睡不住了,索性令庖厨做了一桌子菜来,均是荷叶烧鸡、咸笋老鸭煲、酱猪蹄、西湖醋鱼等大菜,他吃了一通,心里还是不爽利,又唤人上了一壶屠苏酒。
他年已十八又三月,身子虽一直停留在八/九岁的模样,却极擅饮酒,千杯不醉。
俞丞的伤已好了大半,用过奴仆送来的晚膳,便在别院走动。
他在这别院待了四日,初次出房门,他小心地避过众人,察看了一番,竟发现这别院并无宋思淼父母生活的痕迹。
却原来那宋思淼不是与父母闹别扭,而是被父母抛弃了么?
俞丞直觉得早上那番话说得着实不妥当,便踱步去寻宋思淼致歉,未料想,离宋思淼的房间还有数十步,他便闻到了浓重的酒气。
他疾步而去,拍开房门,一看,那宋思淼竟真的在饮酒,一杯接着一杯,姿势流畅,全然没有初饮酒之人的生涩。
他心中怒气骤生,一把夺过白玉酒杯,斥责道:“宋思淼,你在作甚么?”
宋思淼双目清明,见是俞丞,咧嘴笑道:“俞公子,你抢我的酒杯作甚么?你若想喝,我唤人再取一个杯子来也就是了。”
俞丞怒道:“你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怎可饮酒!”
“八/九岁的孩子······”宋思淼指着自己的鼻子,欢喜地笑道,“是啊,我今年不过才九岁。”
九岁之时的宋思淼名满京城,颇受宋大人喜爱,每逢诗会,宋大人都会带着他去炫耀一番。他亦每日下苦工,以求每次诗会都能与当朝大儒对答如流。
俞丞取了张帕子,轻柔地擦着宋思淼嘴角沾上的吃食的汤汁,缓了缓语气道:“宋小公子,你若是心情不好,可与我诉说,莫要再饮酒了罢。”
宋思淼亲生母亲早年就离他而去,亲生父亲自他十三岁后便视他为怪物,五年又三月的辰光里,无人关心他的死活。
而今乍闻俞丞的关切之语,宋思淼不由地眼睛一酸,落下泪来。
俞丞伸手将宋思淼揽在怀中,宋思淼便靠着俞丞哭了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宋思淼哭累了,在俞丞怀中睡了过去。
俞丞将他抱到床上,濡湿了汗巾为他敷了眼睛,方回到了自己房中。
宋大人对于宋思淼的死活不感兴趣,也未曾命别院奴仆定期向他禀告宋思淼的动向,但宋思淼若是失了踪,他怕颜面有损,定然会着人找寻,是以,宋思淼一醒,便生了计谋。
他将自己锁在房中,发起疯来,口中胡言乱语地道:“我活不久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看到黑白无常在向我招手,他们······他们!他们马上要把我带走了······”
疯言疯语伴着尖叫折磨了别院之人整整三日,期间,宋思淼将自己房中的物件砸得稀烂,又未曾用过一口吃食。
其中第二日,俞丞告辞离去。
第四日,宋思淼投湖自尽。
别院这湖足有五丈深,不好打捞尸身,管家禀了宋大人,宋大人只随意地摆摆手道:“莫要捞了,就让那尸体烂在里头罢,只是可惜污了那一池子的湖水。”
十里开外的一间客栈大堂内,一白衣少年正啃着一个红薯,少年正是投湖自尽的宋思淼,他此生从未吃过红薯这样的粗鄙之物,尝了一口,竟觉得十分之香甜。
俞丞坐在他对面,含笑地看着宋思淼狼吞虎咽的模样,自己用着一碗牛肉面。
待宋思淼吃罢,俞丞柔声问道:“要吃面么?”
宋思淼点点头,未待俞丞再点上一碗,毫不客气地将俞丞用了一半的那碗抢了过去。
俞丞也不同他计较,又为宋思淼点了一碗牛肉面。
俩人在这客栈住了一夜,便急急地往外赶。
宋思淼像是得了自由的笼中鸟,虽已从笼中出来了,但到底还是怕被主人给抓回去,也不知宋大人可知晓他是诈死了。
俩人一连赶了二十里路,在一座破庙暂歇。
俞丞递了事先备好的烧饼予宋思淼,沉吟片刻,问道:“宋小公子,你可愿意同我一道修仙么?”
宋思淼闻言,一怔,他从未想过要修仙,但俞丞这样问是何意?若是他不愿同俞丞修仙,俞丞便要将他抛下么?
他面色一沉,反问道:“我愿意如何,不愿意又是如何?”
俞丞犹豫须臾,答道:“我离开师门太久,须得回去了,你若是愿意,我会央师父将你收入门下,你若是不愿意,那我便先寻个可靠的人将你托付了,再回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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