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女人。
小时候,总是警告他不准欺负弟弟,临死前,伤心地向他频频摇头的女人。
辛苦生下他,养他没多久,一直一直在等他回家的娘。
他的娘,慢慢靠近他,俯下身,在他的额头轻轻一吻。
吻,没有温度。
就像死尸一样冰凉。
所以,莫涯,没有哭。
只要那该死的门开了,他就能回去,他相信自己有能力挽回一切。
结束这个吻,莫涯娘的身影开始淡化。
然后,人影出现了一道细细裂痕。
很快,裂痕如蜘蛛网般的扩张,最后像一片镜子在瞬间碎了。
碎片,在风里又不停地四分五裂,一直一直如此,不断碎裂,直到碎成最细最细的粉,恣意散开,最后如尘,消失不见。
一切又全都静了下来。
寒星点点。
“没有了。”阿雅向莫涯歉意微笑。
“哦。”莫涯好容易回神,“娘娘腔?”
“什么?”
“谢了。”
四目相接。
阿雅叹气,低下了头:“莫涯,其实我希望他也能那样对我。”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应该是自己的娘啊。
可是,他们注定相残。
天命如此。
莫涯又与阿雅并肩,一起吹刺骨的寒风:“我不知喜不喜欢那绪。只是,他来皇宫找我时,我很开心,很想开个玩笑气他,说我和皇上干过了。可是,话到嘴边,我却没有说。我有点怕,怕他很温柔地说没有关系。他这个人啊,做爱就像做功课一样……”
良久后,莫涯说起方才那个愚蠢的话题。
转眼,决斗夜。
绸王与阿雅要走进一间大木屋,关起门来,独斗。
一起走进那屋时,绸王停下了步子,回首瞧瞧阿雅,随后,他伸出手,一把拥住了阿雅。
阿雅怔住。
相拥不长,绸王就放了手:“来吧,阿雅。”
门关上,他们把其他人留在了屋外庭院中。
高守隐在暗处。
莫涯蹲地。
那绪则挑了棵桃树,盘腿打坐念经。
月快西沉时,木门大开。
庭里的所有人,都站起身。
绸王抱着打回原形的阿雅,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走来,把阿雅交给了那绪。然后,拂袖转身,一步一步离开。
结局就这么敲定了。
那绪瞅瞅血裹的阿雅,抬起头,问绸王:“请问你刚刚抱他,是故意的吗?”
绸王停下,却没有回头:“作为王,将来要面对多少次骨血厮杀;而我必须保证,留下的是最强的。”
“你是故意的。”那绪道。
阿雅轻轻扯那绪的衣:“那绪,不怪他。”
那绪静默了下,又道:“我想带他离开。”
“他死后的黑曜石当归放在族冢……”
“贫僧的意思就是,连他的黑曜石不归还了。”那绪截口,坚定地截口。
绸王想了想,点头,旋即,果断离开,依然头也不回。
阿雅就要死了。面对这个事实,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静。
第一个开口是阿雅。
“那绪,我想和莫涯说句话。”阿雅的眼,总找不到焦距。
“我在。”莫涯走近。
“你那个玩笑,有闲空的话,开开试试吧。”
“你放心,我会的。”
阿雅又转向那绪:“那绪,若我轮回了,你能不能去向佛讨个人情,就说阿雅不想做绸了,更不要当什么王,就做个普普通通的人,男的也好,女的也成;要有娘,有朋友,有人爱我这样才好。”
“好。”
“还有我要很漂亮。”
“阿雅一直很漂亮。”
阿雅自傲地笑笑,眼睛终于能看清点东西。他看到那绪身后那棵大桃树,幽幽叹气:“可惜,花开不了了,结不了果了。”
“结得了。”那绪咬牙施法,为树结界,给了桃树温暖。
桃花瞬间开满压枝,下一刻,落红乱了一地。
凋零的花瓣,落在阿雅脸上。
“其实,那天我很想吃那个桃子的。”
“会有桃子的。”
“嗯。”阿雅吃力抬起手,想抓一片桃花花瓣。
莫涯帮忙,猛地抓了一大把花瓣,送在阿雅掌心。
可惜,阿雅没能抓牢,便垂下了手。
枝繁叶茂的桃树,却来不及结出一只桃子。
雄鸡高唱,天亮起。
那绪静静地盯着看,看怀里的阿雅慢慢散开,化开,扩散开,消失不见了,除了一块黑曜石。
什么都没有了,徒留下他额头那块黑曜石,在那绪手心发热。
清冷晨光里,地上已落枝的桃花,复又盘旋升起。
密密麻麻,织成当年的景:
那时候的阿雅隐在树上,傲横道:“别以为一只桃子就能随便打发我。我又不是猴子。”
那时候的那绪站在树下,天真道:“可是,不是只有猴子才可以吃桃子啊。”
那时候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
他们对峙。
一切无声。
天地无声,慢慢变老。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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