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里一瞬一瞬地跃出三年前他带着崇渊逃出宫的片段……他为崇渊挑好素衣艳鞋,为他描画妆容,他那时满眼都是少年天子绮丽得不似人间的面容,满心都是冒犯帝王的紧张……那时小皇帝轻轻地对他说:朕不视当不知,爱卿放宽心。
如今他还可视若不见否?
窗扉被轻扣两下,禾后寒脸上一瞬间就退却了种种复杂神色,凝声道:“进来。”
两名暗卫无声无息地跃了进来,跪在地上行礼道:“参见大人。”
禾后寒摆手叫他们起来,瞄了其中一人的脸,咦声问道:“今日当值的该是十六,为何你来了?”
被禾后寒点名的那人回答道:“宫里今日一直在忙新入三个妃嫔的事情,人手不够,就轮到属下当差。”
禾后寒听了这话,心里不禁一喜。
他早料到今日宫中必定暗潮汹涌,皇上极有可能顾不上太子明桥那边,而他就可以趁机……趁机将明桥偷出来!
对他而言……这说其实算不得登天难事,他位居丞相高位又身手了得,是皇宫里所有暗卫的统领,再说他兼任护国公,手中握有三块兵符分摊京城兵力,这样位高权重,深受皇帝器重宠信的大臣,他若想从宫里带出一个人送到宫外,可以说轻而易举。
禾后寒是万事俱备……连东风都早已候好。
他本来琢磨着得寻个借口把暗卫抽调开,又担心崇渊即便在大婚之时也不忘看顾明桥……如今看来宫中此时恐怕已是水深火热,波涛汹涌了……说话这暗卫本该是明桥所居燕祥宫当值的,但他却顶替了传话送信那暗卫的差事……此刻燕祥宫守卫便已空虚!
禾后寒心中过了那阵大喜过望,隐隐地又冒出点说不清的愤懑来。
他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说道:“你二人现在立刻去芳菲楼,本相心中有所怀疑,今夜恐怕要出大事。”
那二人一丝犹豫都没有,应了是就转身跃出了窗户。
禾后寒从前心中总对皇家暗卫的太过听话有不满,认为他们几十个人大男人都和石头人差不多,比起说没脑子还不如说满脑子只有戒律守则,常常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没有半点儿主见似的,这时他却暗自庆幸暗卫的这个特点,省了他解释糊弄的口舌。
他又坐了一会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细节,利索地换上一件黑袍。他推开窗户,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宫城,悄然靠近。
他无法预知到,这一夜的变故,将会远远超出任何人的预计。
禾后寒的动作很轻,却又很快,他迅速将燕祥宫每扇门窗锁紧,接着在正殿里每个角落点上火苗,又把能燃烧的所有物件一一烧着,这之后他才缓缓步到太子床榻边上,低头看着躺在那儿的小小身影。
明桥如今不过一岁多,可身为太子,他已经开始学习自立和习惯孤独。
这会儿他正老老实实地一个人躺在那儿睡着,丝毫未察觉自己的命运即将再次迎来巨大的转变。
禾后寒闻到了一点烧着东西的烟味……他弯□子,小心翼翼地将明桥抱在了怀中,这小太子要比他三岁的小侄女轻很多也小很多,可一样的柔软,一样的惹人爱怜,但一个让他满心爱怜无尽宠溺,一个却让他要死死咬住牙齿才不至于失态。
他心神之中被两种激烈的情绪洗涤,一为夺回亲侄子的喜悦,一为对抗皇帝的战栗。要放在别的时候,叫他欺君、暗度陈仓、瞒天过海,他想都不会去想……可如今这些他把往日里想都不敢想的全做遍了。他求了江盛,用他难以启齿的方式,换回了一个条件,一个对方心甘情愿的条件……送明桥出京城,离这不属于他的皇宫远远的,也离他的亲人远远的。
这一动,又要牵扯无数,免不得再起风波。
可这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
他一早就知道。
燕祥宫外,火光还未透出来,一切都看似平静,只一道漆漆黑影倏地掠过宫墙,潜进了静默无息的城巷。
丞相有何恐(全)
京城最多的就是巷子,七拐八绕,一不留神,走出来的就是另一个街口。
禾后寒携裹着明桥,快速地穿过几条小道,终于看到了守在巷口的一辆马车。
这个时辰,大街上早已没有行人来往,空荡荡寒冷的小巷里,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停着。
禾后寒悄无声息地摸过去,冷不丁开口道:“做什么的?”
车前车后分别有一人,那二人忽听漆黑夜中传来这么一声低低问询,先是浑身一激灵,紧接着马上回过神来,其中一人立刻回道:“渡江过桥的。”
这是禾后寒与江盛定下的暗号,可谓驴头不对马嘴,基本上没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可能。禾后寒向前走了几步,将搂在怀中的明桥递了过去。
那人刚接过来,就听明桥嗯嗯几声,醒了过来。他一路上被禾后寒裹挟着腾转挪移都睡得好好的,这会儿不知怎的却转醒了。
几人俱是一惊,生怕明桥在这寂静深夜里哭闹不休,惹人来看,到时候他们再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带出城去,就要增加不少难度。
却不料明桥只探出脑袋,地盯着禾后寒瞅了几眼,然后就迷迷糊糊地把眼睛闭上了,竟又睡了过去。
禾后寒松了口气,悄声叮嘱道:“你们千万小心。”
那人立刻应道:“您放心。”说完不再多言,抱着明桥跳上马车,那马车里竟然还有人,伸手就将明桥接了进去。在外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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