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后。”婉儿不敢抽回手,她可以拒绝李显,但无法回避武则天。
“晚上来陪陪哀家吧,没有你,哀家会失眠。”武则天松开婉儿微微颤抖着的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承嗣和三思都快回来了,哀家要给他们一个全新的天下,到时候你和太平,都将会是哀家的得力助手,哀家要让你们成为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人物,哀家要让子孙后代都记得你们。”
当武则天悠悠说出那一句“晚上来陪陪哀家”婉儿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薛怀义领兵出征,武则天怕是寂寞了。
婉儿鼻子酸涩,眼睛慢慢渗出一丝血红,交握在腹前的右手指尖扣入另外一只手的肉中,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上官姑娘,”身边的宫女轻轻摇晃着婉儿的肩膀,“上官姑娘……”
“嗯?”婉儿睁开双眼,瞧见了一双双盯着自己的眼睛,一屋子的宫女全都在瞩目婉儿的动态,她苦笑道,“衣裳呢?”
一个略显稚嫩的宫女替她换上,待婉儿回转过身的时候,小宫女却看得惊呆了,喃喃称赞道:“都说上官姑娘才学无双,如今看来,容貌也是绝无仅有的。”
“比太平公主何如?”婉儿突然吐出一句,惊了满屋。
众人沉默,颇为惊疑而又畏惧地看着婉儿。
婉儿似笑非笑道:“打趣你们的。”说罢便转身朝着大门走去,看着那缓缓开启的门,停在门外的轿子,婉儿回想起还在习艺馆时候深夜在宫内路遇的那一顶,终于想通了它的用处。
那时候自己艳羡坐在轿中人的荣耀,却不想,或许她要的不是这些。
☆、灯如昼
轿子平稳地前行着,轿内人坐得端正,交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安反复换着上下位置,面色如仅有清风拂过的三月春湖,波澜不惊,眉心一点红梅,娇艳更甚从前。
婉儿平静地想着自掖庭出来的一切,武则天出题为难自己的时候或许根本没想到自己一个下贱的婢女竟然读过书,还会做些诗词。
第一次中正考试,司马安有意让她,李显有心助她。
第二次中正考试,武则天有意捧她,李元轨惊叹她的才华。
这一次……
婉儿下了轿子,抬头便见到大殿厚重的门,这里不比别处,这里是武则天住的地方,在这里,她运筹帷幄,在先皇最为艰难的时候“废王立武”,除掉倚老卖老的长孙无忌,她在朝堂上垂帘听政,在这里批阅百官奏章,也是在这里,她软硬兼施,使得先皇下令赐死祖父上官仪……
婉儿抬手按在了门上,微阖双眼。
司马安。
送婉儿来的一队宫人守在外殿,婉儿觉得今夜特别凉,浑身泛着冷意。
武则天是她的仇敌,但婉儿心中没有恨,只有尊敬。但若过了这一夜,自己的心境又会起如何的变化?婉儿不知,在推开门的那一霎那,她的心停顿住了,没有心跳的人,就是行尸走肉。
“婉儿……”身后忽而出现的人惊了婉儿一身冷汗,她缓缓回首,见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司马哥哥?”
“是我,婉儿,”司马安站在门边,还是白天的官袍,衣裳凌乱褶皱,与她平日里的整洁完全不同,她的眉头一直蹙着,眼睛里像着了火一般,嘴巴紧紧抿着,似乎是唤了一声名字之后便无话可说,“我带你走,离开这里,有我在没有人能够强迫你,我会照顾你,爱护你,怜惜你,你没有必要勉强你自己。”
婉儿只觉得绷紧的心弦啪嗒一声断了一根,不可置信地微仰盯着司马安的脸,仿佛在判断她说这句话的意思,仿佛在判断站在面前的是否就是她本人。
这句话,她想了很久,她等了很久,可如今这个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说着最想听的话,婉儿多想摆脱掉一切,然后欣然点头牵着她的手说:“嗯,好,我跟你走。”
但婉儿不能。
“母后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上官婉儿,司马安是怎样一个人你应该清楚明白,她表面上对什么都不在意,但在内心却会因为不安而责怪她自己,如果有一天她因为你而陷入到与母后对立的局面,你觉得母后会赢,还是她?”不久前,太平公主站在太液池边说。
司马安拉住婉儿的手,观察四周道:“外面的人太多,婉儿,你常在这里出入,哪里有小门可以走?我们今夜不出宫,先躲在宋昭慧房间下的密室内,那儿通着井口,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躲在那儿……”司马安正眉飞色舞地说着这些,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婉儿甩开,愣愣回过头,望着她,“婉儿?”
“你喜不喜欢我?”上官婉儿垂着头盯着地面,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头直视司马安道,“你心里有没有我?”
婉儿站的位置恰好对着门缝,里面带出昏黄的光,司马安站在门后,身形正好被门扇挡住。时间滴答滴答过的极慢,心脏缓慢而而有规律地跳动着,两个都听得见对方的呼吸,看得见胸口的起伏。司马安的眼睛闪避了一下,婉儿问的话萦绕在心头,但她给不出答案。
见她神色复杂,上官婉儿最终浅笑道:“我不走。”
司马安呆楞。
“我的一切都是太后给的,太后需要我我便会留下,绝无怨言。她能够给我荣耀,给我所需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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