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然而,明白是一回事,做选择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是未来和平年代的人,日常生活也不过是学习玩乐,哪怕在认知上知道政治斗争的狠厉与变革中的残酷,但当真的面对鲜血与生命的时候,尤其那些是需要自己亲手下决定收割的生命时候,再清醒的认知也会忍不住生出三分软弱。
这不是伪善,仅只是做不到罢了。
她可以对沙场上的军士无动于衷,也可以冷眼瞧严趋一流血溅朝堂,愿赌服输,身在骰中,自当与人无怨。
但是,在面对无辜弱小的时候,韩苏还是自欺欺人的抬起了手。
上书于帝君的密折上,韩苏天真的以“若严氏肯以严趋请罪伏低,君上可得一有力臂助”作为最后两策的收尾。本是抄家灭族的罪行,韩苏还是努力的想要开拓出另一条道路。
林滤听闻韩苏追问,叹道:“你也应当明白,你的那些仁慈也不过是奢望罢了。我皇兄毕竟是大昭帝君,因着如今的局势,他才不得不忍下这口气,与士族言和。严陆周郑,既然严氏独秀、严趋更是三朝重宰,以我皇兄对此人的忌恨,怎肯轻易罢休?其他人因着局势不能大动也就罢了,只有此人,我皇兄若是不能狠狠报复,解了这口恶气,不要说我皇兄,便是其他士族,既然做出了背叛,若不打压彻底,恐怕也不得心安吧。”
韩苏勉强回道:“那杀掉严趋以及严氏一系在朝之人,还不够熄掉帝君的怒火吗?严氏到底是士族之首,领袖群伦,声望又高,若是能够收服,于皇家声望上,还是助力上,都有不小的帮助。那样,其他的家族也未必有话说。”
林滤无奈笑着看向韩苏,神色间俱是对年下任性者的包容与纵容,她知道韩苏心底不是不明白,只是因着性格温柔软弱,哪怕明知做着无用功,也不免想要争取一番。
“‘不破不立’。收服严氏虽然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现在毁掉他们得到的利益会更多,这是一个削弱整体士族影响和势力的好时机。严家第一士族的位置,就是个不错的饵。再说,皇兄若是轻易便放过了,不免被他人看轻,又失君上尊严。总是要杀鸡儆猴,让上下国民都知道:皇室的威严是不容轻犯的。”
林滤拍板说道:“你心里又不是不明白,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就不要再闹别扭了吧。”
韩苏面上一窘,弱弱抵抗道:“可到底还有那么多年幼的孩子。”
林滤倒是一无所感,只是淡淡说道:“以大昭律,年幼者自然不会有性命危险,左右不过是流放罢了。虽然今后环境恶劣许多,生活也会艰辛困苦,但这世上比他们可怜的却有更多。便是我大昭的公主,不比他们更加尊贵?当年,不还是被他们的长辈,给迫的远去漠北之地,耻辱和亲了吗?”
她幼年因此事改变,虽然长姐已决定放开,她自己也更愿意守护于现在的温暖,但是,若要说原谅怜悯之情,恩怨分明的林滤公主殿下,是绝对不会施舍上一分的。
东阳长公主殿下啊,韩苏默默的收起了同情话语。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道:“所以,你把密折上最后的内容给改了?”
若不然,苍术也不会对自己有所忌惮吧?韩苏微微苦笑,抄家灭族,还是朝堂第一权臣、大昭第一士族,当然,真的一路杀下去,自然不可能只是一家,恐怕严氏一系一个不留,这等的士族豪门,哪怕只是数家下去,恐怕也是血流成河了吧?自己可真是大手笔,大威风,大煞气,毒辣狠厉,连暗卫出身的人都忌惮,若说自己曾天真的只想要牺牲严趋十数人而保千万人,恐怕没人会相信吧?
韩苏摸了摸鼻子,忽然疑惑道:“那长公主殿下为什么会说君上心有不平呢?若是按照幼月你修改过后的建议,一定是极合你兄长的心意的啊。”
林滤微微面红,眼神稍稍一凝,这才不经意的看向韩苏,微妙的说道:“密折一道,明折一道。随同密折,一同递上去的还有你当初闹脾气被我扣下来的请辞折子。”
林滤补充了一句:“密折自然是送与皇兄手中,请辞折子则是交与了当初在我皇兄身边行舍人之职的周陆。”
周陆之前在昭帝身边虽说是侍讲学士,但昭帝属意他,有心培养,因此倚重颇多。一般明路递上来的折子,多由周陆打理分类,再由昭帝根据轻重缓急一一查看。
所以,不过是林滤公主殿下府上一个小小长史的请辞折子的话,直接递交给周陆再由此人查阅转交,实在算不上不合规矩。
——假如,周陆不是在接到这个折子后的第二天,就被帝君唤去看了另一份密折的话。
时机上太过凑巧,而请辞折子的提交人选也颇让人品味。周陆是个聪明人,他了解身边潜在的一切朋友与敌人,他的政治敏感度也同样是韩苏韩长史大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虽说密折最后的做法太过狠辣,不太像他所了解的那人,但若论行事手段,却又是他心目中韩苏的手笔。
而事实如何并不是那么难以查询。
当初昭帝行宫私招韩长史问话的时候,因并无密话的打算,故而有迹可循。若说当时情况如何,说了些什么,手段通天的各家,若真铁了心打听起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
不说一字一句皆清晰可闻,但大体说了哪些,还是知晓的。
如今再联系这眼前的一份密折,周陆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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