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严谨拘泥的衣服,可不像那个随性洒脱的莫隽汝。
莫隽汝得意地笑:“你在看我的衣服,好看吗,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
夏殒歌一怔,点点头:“是了,今天端午。”
莫隽汝来了兴致,搬了脚凳坐下:“往年这个时候,大宴所有皇室弟子,母后总会提前准备好礼服免得到时在父皇面前出丑,后来就习惯了,每次过节都会订做礼服,穿戴得整整齐齐,你看——”他扬手,果真,一枝紫色香草在手上招摇,“一大早采得,刚回来那会儿还沾着露水呢。据说紫苏草可以驱逐病气,你拿着——”手一松,那枝紫苏柔柔垂下,鲜润可人。
“紫苏喜潮热,聊邬城哪来的紫苏?”
一小婢端银盘进来:“是王爷天不亮去翰州采得呢”
“采雯,”莫隽汝及时阻断,接过银盘屏退侍婢,反作疑惑之态:“我正不明白,这么干旱的天涯城连梅花都有,怎会没有紫苏?”
夏殒歌低头,紫苏草在鼻尖晃悠,像是那细细的香刺激到了某处,痒痒刺痛:“世人喜爱梅花,再贫瘠之地也非要栽出几株,说梅花坚忍,不如说它懂得惹人喜爱。”
莫隽汝觉得此话甚是刺耳,不知怎样作答,遥望满眼夏风,却见不着半点凤凰花的红。
是凤凰花厌弃世人,还是世人抛弃了凤凰花?
“夏公子,门外有人送来了这个,说是给公子的礼物。”管家矮着身子,双手捧上精致的盒子,外部镀了层薄金,雕云镂月,正中九颗蓝宝石镶嵌拼凑出凤头,葳蕤生光,华贵不可方物。
“啪”地打开,泠泠水香扑面而来,一件绯色礼服迤逦展开,缎面细致柔软,飞龙引绣出一条凤凰花间穿梭的蟠缡,骨骼俊秀,再往下,流雪一样的蚕丝衬衣,浅紫绶带,银质冠冕垂下八条松石点金的珠链,透日光如水——整套太子的节日礼服。
压箱底还有一个朱色锦囊,打开,是意料之中的一支掐丝翡翠钗,缠着一缕染血的青丝。
夏殒歌脸色变得惨白,手一哆嗦,绯艳的红、冷清的白、落寞的金凌乱铺散一地,如一朵被撕碎的花,低低哀泣。
冰雪玲珑的手指紧握成拳,他冷声呼唤:“来人——”
“夏公子——”采雯忙不迭跑进来,见着平日淡漠如水的眸子似冰封了熔岩,精芒忽现如雷电乍惊,即将喷薄出惊人的怒,怯怯把头压低了几分。
夏殒歌指向礼服:“拿出去,能扔多远扔多远——”
“这”
“怎么了?”莫隽汝一步跨进来,正对上夏殒歌眸中的愤,像是战马嘶鸣的黄尘杀气在那泓清澈中飞扬起来,惊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得打着圆场,“拿出去。“
采雯又惊又乱,慌慌张张收拾着衣物。
却听夏殒歌一顿,声音轻如游丝:“拿回来,更衣。”
那绯红不同寻常,融冷寂与繁华,隐忍与锋芒,雍容与凛冽于一身,松石透碧将肤色映出水绿,这高远疏离如谪仙的容颜顷刻透出神威,冷漠不容谛视。
袖口用紫色丝线绣着一朵赤堇花,突兀刺痛人眼。
赤堇,曾为夏氏族徽,自翊族开国以来象征翊国皇室,象征坚忍、勇气与尊贵。夏氏建国称王以来,每一次扩大疆域、每收抚一个从属国,赤堇花都以其独特的瑰艳、凛冽、高远的光芒震慑太阳照射到的土地。
与他站在胤国边境,相互取暖过一个孤独的端午的人,是翊国曾经的储君,身上流着的每一滴血都沾染了赤堇花的瑰艳、凛冽、高远。
远不可及。
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般痛恨自己胤国皇子的身份。
而夏殒歌,从未像此时这般无奈自己流着渗透赤堇花灵魂的血。
煌煌天光中,莫隽汝还拿着那枝紫苏,紫苏上的露水已干涸,色泽却还温润可人,夏殒歌觉倦累至极,草木清香一分分渗入紧绷的神经,他一伸手,接了过来。
道谢太稀松平常,太俗套,夏殒歌只好信口:“这紫苏生的真好。”
吴棠躬身低头,小跑进来恭声通报:“王爷,您要的东西萧翎阁刚刚送来”
莫隽汝正局促找不到话题,忙朗声道:“拿来。”
四名仆人抬着两个长盘进来,长盘覆着柔软的黑绸,莫隽汝“哗啦”一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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