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花灯是如何璀璨,熏熏然如乍然回春,逃出生天的喜悦在太液池畔无声漾开。
莫佑彦只是惊,当年那在母亲灵堂上一身皓白泪光盈盈的小姑娘,何时已变成眼前秀美非常的豆蔻少女?
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自己有关系的人了,只剩下她了。
他看到逝去的母后,清瘦轮廓,侧脸逆光,为了讨好那个人,穿上繁丽妖娆的衣裙,口脂浓艳,重重铅粉在眼下勾出两片阴影,她带着狡黠的笑容:“臣妾有闻,三羊五眼”
他的父皇在笑,洪亮如虎狼嚎叫,他被推到上林苑,狩猎队伍的前方,金钱豹目光如电紧紧把他钉住,在狂嚎,口里喷着令人窒息的腥臭。所有人抱臂看着他,袖手旁观看好戏,他终于绝望,仰天咆哮,生生将金钱豹撕成两半。
他赤手空拳冲入敌阵,满身是血地归来,他不知道痛,周身被烈火炙烤,他的父皇还在笑,在优哉游哉问他:“大郎可是痛?”
恐惧如火山喷发,熔岩将他紧紧包裹,他强作出舒畅的笑意,对上父皇探究的眼神。
终于,他听到那个男人满意的结论——“确是天神后裔,当立为一国储君。”
母后紧绷的脸松开,笑容更加妩媚。
转瞬之后,他们母子却听到更残酷的言语:“按我大胤立储祖制,杀母立子!”
杀母立子!字字千钧,将坚硬的花岗石地面砸出四个大坑,烟尘弥漫。
耿耿星河欲曙天,储秀宫空无一人,他抱紧写鸢,也更清晰感觉到自己在颤抖,不明真相的妹妹擦去他的泪水,怯怯望着。
他的另一只瞎眼,在很多年前因祖父一句话,被自己刺出血,至今扔横着巨大的疤,尚未平复,亦永不会平复。
提醒他,每个人都背叛了他。
母后喝下毒酒当日,每个大臣都在,都熟视无睹,他做了皇帝,每个人却都过得比他开心。他杀人不过千,每个人都正气凛然出来指责他,说他残暴,每个人都比他冠冕堂皇,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
只剩下这个和他一样可怜无助的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注:“永丰柳,无人尽日飞花雪”出自张千《千秋岁》
☆、陪君醉笑三千场
忘忧散漫无定的眼睛扫过鱼贯而出的妃嫔,又悄无声息走去靠外的一层,看那里的亲王和郡王们,不时摇摇头,眼中有浓浓的迷惘。
“你在看什么?”莫佑彦半醉半醒,骤然发声,可他嗓音天生的石破天惊,吓得忘忧腿一颤。
忘忧脸上浮起他从未见过的尴尬,话语断续连不成句:“没没什么”
他来了兴趣,不依不饶追问下去。
忘忧紧咬嘴唇,期期艾艾:“就是皇兄可知道那个亲王么?”
莫佑彦戏谑一笑,反问;“哪个亲王啊?”
忘忧急的两只手在衣袖下来回搓着:“就是就是今晚没到的亲王”
“莫隽汝?”自己辛辛苦苦宠大的胞妹到头来关心的竟是那个浪荡子,莫佑彦笑意乍收,雷霆震怒,指上祖母绿扳指在龙椅重重一叩,击得粉碎。
“不不是七哥”忘忧吓得倒退数步,冻得通红的脸霎时刷白,狠下心没皮没脸解释清楚,“就是半年前被皇兄用刑侥幸被写鸢救下的那个”
莫佑彦脸色缓和下来,眼中疑云见长:“被你从我手底下救走的人可多了,半年前那也不少”
“就是穿了身很好看的红衣”,忘忧索性把因缘通透,带几分试探,“穿红衣的倒也不少,可他的红衣很是好看,又说不出哪里好看就是就是很好看”
小公主尚未学会怎样以词达意,说到末尾小脸憋得通红,紧张低下头搓揉衣角。
莫佑彦悠然打断:“倒不如直说,是人好看。”
豆蔻梢头二月初,不谙人事的小丫头成长飞速,转眼间便为着惊鸿一瞥之后遥遥无期的别离,倚遍十二阑干,看月上酴釄。
女孩儿的心思,他懂。
裂云穿石,玉管宜横清更洁,霜天沙漠,梅花惊作黄昏雪。
羌笛不诉幽怨,穿云拂月是乾坤的寥廓,月映长河,吴钩霜雪明,铿锵非常亦凄壮非常。莫隽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雅士,亦不是无可奈何怅然叹息的迟暮英雄,雄心早已融入他每一滴血液,犹如天生的yù_wàng那般,时时煎熬蒸腾。
夏殒歌眸中渐渐透出讶然:“竟这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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