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个他该叫一声“父皇”的男人,苍天素找不到第二个答案了。
一千个可能中,他排除了九百九十九个,那么剩下的一个,无论多么离谱,也只能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他眨了眨眼,努力压下心底涌动的异样情绪。
难道,宁愿赔上西北十万常胜军和一世的英名,你还是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玩死我?
难道,在我的血管中汩汩流淌的,不是来自你的精血?
明明,在这个世上,你才是我唯一的血脉至亲。
苍天素的手腕无意识地抖了抖,恰巧将案几边缘搁置的茶杯碰到了地上。“啪”的瓷器碎裂声,把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拽了出来。
他抬头,冲听到了声响进来查看的晓丝扬起笑脸:“找个地方坐下,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了。”
“……给戚国泄露山脉中屯粮地点的人,是我没错。”晓丝僵立了半晌,用手指磨蹭着衣角浅淡的花纹,低着头,声音细若游丝。
苍天素望着她笑了:“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让你干这种事?”
晓丝听得一愣,怔怔抬头,茫然地跟他对望:“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土生土长的戚国人,也是戚国派我混入苍国皇宫的,我自然要为他们服务,您说我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你真的是戚国派来的?”苍天素笑容拉大,微微调整着坐姿,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晓丝,你跟景田不一样,直到现在,我们两个并没有根本上的对立,我很不想用对付他的方法来对付你。”
他仔细看了看对面人的神色,见她明白自己的暗示后才接着道:“跟了我这么多年,你可以说是最了解我的一个了,没有一定的把握,我是不会跟你把话说开的。”
晓丝惨白着脸,长久没有出声。
苍天素没有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道:“他真是个彻头彻底的疯子。”
晓丝的脸更白了一分。
“晓丝,你要明白,在我看来,世界上没有真正能守住秘密的人,有的只是不合格的审问者。”苍天素拍了拍手,外面进来十几个彪形大汉,都是段羽几年来最信得过的人手。
苍天素神情和悦,笑容清淡:“你是个女子,再怎么心志坚定,总有你心中过不去的坎。折磨你,远比对付一个男人容易得多。”
他从来不曾近距离观察过一个下等士兵的生活,也从不迈入低等军营,所以对于营妓种种,知之甚少。
不过,两年前,晓丝曾经拉着一个衣不蔽体浑身青紫的女子跪在他面前哭泣,说是出嫁后夫家获罪的姐姐,求他把人从营妓营救出来,想来应该是见识过那番情景了。
晓丝艰难地抬头看着他,又看了看几个表情冷峻的男人,明白他更深一层的意思,却只能惨笑着摇头:“我所知道的,只是最皮毛的东西,您自己也能够猜出来,何必如此逼我?”
她从没有怀疑苍天素说得出做得到的本事,也明白,按照惯例,自己此时合该被斩了头,挂在军旗上示众,对方此番大费唇舌,不过是为了让她招出实话,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一个见了光的细作到底杀不杀,还不是都凭主将一句话。多多少少,这个年少的皇子,还是顾念了一点八年的相伴之情。
苍天素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算了,给她个痛快。”
苍天素此时想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八年的相伴之情,他只是回忆起,当他人生最最彷徨无助的时候,团成团缩在昭日殿的角落里,冷眼看着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收拾东西的人群,在一片冰冷模糊的面孔中,只有晓丝死死地搂着他,含着泪一遍遍重复:“您哭一个吧,求求您,别死憋着。”
苍天素闭上了眼,十几个人齐声应诺,最末尾走出一个汉子来,捏着晓丝的肩膀,从椅子上扯起来,使劲拖了出去。
从心思百转,到御下之道,自己差了那个男人不是一点半点。苍天素懊恼地学着段羽平时的样子,扯了扯满头乌丝。
晓丝打从他八岁搬到昭日殿时就一直跟着他,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名声不显的不受宠皇子。苍天素虽然自认有把握培养出像晓丝这样的手下,但绝不会把这么一个人浪费在一个压根就不起眼的奶娃儿身上。
他不自觉地开始思考,难道苍景帝的手下,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这种水准?那自己跟他斗下去,究竟有没有胜算?
苍国的皇帝在本国军队征战的时候,派人向敌国通风报信,报的还是晓丝那时确实以为是正确的消息,他就算说出去,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那个男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多时,走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亲兵。
苍天素多看了他一眼,含笑问道:“叫什么?”
“禀报将军,鄙名张坤!”对方双手握拳,直直站在将椅前,昂首挺胸,中气十足。
真像是段羽培养出来的手下,跟他一看就是一个德行,一根肠子通到底。苍天素眯了眯眼,心情甚好地歪头看着他:“还有事?”
张坤显得有些犹豫,偷眼看看主将此时的脸色,还是道:“禀报将军,那个女人死前,让我问问将军,说她八年来,从来为跟那个人通过消息,直到最近行事前才通了一次信,而她有信心并没有在这件事上露出马脚,想知道您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你确实该犹豫,人都已经给杀了,再来问这个也没有意义了。苍天素挥手示意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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