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第二回了。她叹了口气,低头瞧瞧皇帝的鞋,“万岁爷,好好的怎么会脚疼呢?是鞋不合适,还是长鸡眼了?”
皇帝脸上一僵,“你又在胡说什么?”
然后嘤鸣就不说话了,把羊角灯放在足边,就那么掖着手,低着头站着,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意思?皇帝见她不作为,又有些恼火,她不是应该说“万岁爷,奴才来背您”的吗。她一个女人,皇帝自然不会当真要她背,可是态度很重要,可惜她连这种与人为奴的自觉都没有。
“朕但凡火气大一点儿,你这会子就该人头落地了。”皇帝寒声道,“你就是这么伺候的?”
嘤鸣抬起眼,一脸茫然,“奴才什么都没干。”
就是没干才可恨呢,皇帝看着这张脸,两眼火星子四溅。忽然发现她呆愣愣的样子很有趣,嗳了声说:“齐嘤鸣,朕御赐你一个新名字,叫懵鹅,你觉得怎么样?”
嘤鸣自然是气得不轻,这皇帝的脑仁儿大概只有核桃大小吧,给人起绰号的事儿他们七八岁就玩儿剩了,他这会子还拿这个来恶心人呢!
她眨了眨眼,“老佛爷说,奴才将来要给您当皇后的,懵鹅皇后,您觉得怎么样?”
这下皇帝噎住了,半晌转过身去,嘟囔了句:“谁答应让你当皇后了!”
这件事彼此都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到最后只有认命。嘤鸣说:“您没答应,那带奴才上地宫里认地方做什么?奴才从没见过您这样表决心的,还没怎么样呢,您就要和奴才‘死同穴’了。”
论斗嘴的功夫,皇帝在她面前永远不是个儿。只是说完了,彼此都发现将来这个自己讨厌的人,要和自己生死相随,那种感觉确实不怎么让人受用。
皇帝的脚终于不疼了,他举步往前走,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嘤鸣顿了顿,还是快步追上去给他照道儿,这一路因为没有御前的人围拱,皇帝现在给她的感觉,不过是个发不了威的普通男人罢了。再往前是隆宗门了,近门的围房是军机处,外头站班的太监远远见了皇帝,啪地一声打袖行礼。不一会儿里头章京出来了,冠服端严的臣工们打千儿迎驾,嘤鸣转头瞧了一眼,这时的皇帝威严持重,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
“不必再送了。”他说,声线冷漠,“朕要入军机处议事,你回去吧。”
嘤鸣道是,微微呵腰,恭送他进了军机值房。
到这会儿她才又抬头看月亮,其实月色挺好的,皇帝不在,才能体现出这静夜的美来。
往回走,走了不多远就见松格匆匆忙忙赶过来,接了她手里的羊角灯,问:“主子,您眼下手还疼吗?”
嘤鸣说不疼了,只是十个指腹对捏上去,表皮有种硬邦邦的感觉。
不必去慈宁宫,她们从宫门前的夹道里穿过去,直回了头所殿。进屋后在灯下就光看,爪尖上的皮肤像是都绷直了,连指纹都变得很浅淡。松格还是给她上了一层药,边涂边说:“那位春姑娘随贵太妃回寿康宫了,料着明儿会有晋封的恩旨吧。”
嘤鸣嗯了声,“她先头烫得比我严重,回头怕是要起水泡了。”
松格完全不在意人家伤得怎样,絮絮说:“老佛爷还是偏疼主子的,瞧着春家和贵太妃才留春姑娘在宫里,她要是先晋了位,倒也好。”
嫔妃的册封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了不得往娘家赏点子东西,位分一定,寝宫一分派就是了。她家主子呢,迟迟没有旨意下来,是因为皇后的册立关乎社稷,规矩太多,礼仪太复杂,宫里要预备,也得花上好大一番力气。
横竖是不着急的,太皇太后那头不单要瞧两个人能不能过到一会儿去,更要紧的是瞧前朝动向。纳辛照旧和着稀泥,薛尚章照旧紧扣六旗不撒手,彼此都僵持着,因此封后的诏书暂且也下不来。
下不来好,嘤鸣觉得这样更自在些,有时候还在盼着,万一有出宫的一天呢……
第二天春吉里氏的册封诏书从御前发了出来,奉太皇太后懿旨,封春挼蓝为贵妃,赐居承乾宫。
旨意下来的时候,松格惶惶看着她主子,“贵妃……”
上来便册封贵妃,分明是破格了,这种晋封法儿,是对皇后的极大威胁。
嘤鸣还坐在窗前做她的针线,松格忧心忡忡,她半点也没往心里去。朝堂争斗波及后宫,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崇善和纳辛同是公侯,纳辛左右摇摆的时候,崇善正一门心思替皇帝分忧,替朝廷修河堤、筑海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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