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忽听得洪绡问及师父,心中的悲怆涌上来,既有师父过逝的悲痛,也有着旁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她低下头轻声答道:“是三月初七……落的葬。”
洪绡轻抚相思的额头,神情有些怅惘:“已经……有这样久了吗?”这些日子,她看着相思,总觉得像是一丈红仍旧跟在身侧。除却那张脸,相思与一丈红其实相差甚远,可洪绡却总归觉得像是入了魔障一般,心底里隐隐仍有些将相思当作一丈红看待。相思的回答,令洪绡自妄想中醒觉,一丈红的过世并非幻觉,眼前的女子确确实实是一丈红的弟子,她不由又想起昨夜梦中消隐而去的一丈红,心中好似缺失了什么一般空落落的难受。
相思闷声道:“嗯,将近四个月了。”她在师父的坟前守灵三个月,才遵循师父的遗愿离开,找到洪绡花费的功夫比想象中要简单许多,就像是冥冥中有谁在指引着,水到渠成。
四个月了吗?四个月之前,洪绡大抵刚收到葵娘的信件,她那时候雇了条大船,正拟出海,见了葵娘要成亲,喜滋滋的和船工道过别,便一路往乌城赶路了,没想到,这一来,竟落到这般狼狈的境地。不单是内力失了,两个从前最亲近的姐妹,竟然一个露了狰狞的面目,一个再瞧不见了。洪绡这般想,不由悲从中来,长声叹息道:“待得金姑娘回了岳离宫,你带我去瞧瞧一丈红罢。”
相思点头应允。
说起已经亡故的人,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低落,洪绡将丝绢洗净,铺在溪旁一处鹅卵石上晾晒。再过一阵,天色已经昏暗得瞧不见周遭了。
洪绡将相思劝去休息,相思望了望树下的金默,走到远一些的大树底下,枕起手臂侧躺下来。
洪绡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先前烤热食物的时候,她有意将火堆升在离金默近的地方,这时候火尚未熄灭,洪绡又往里头放了些枯枝,令火势旺了些。她把控得仔细,既不致使火势太大引来林中野兽的注意,也不会太小无法为金默带来温暖。
这几枝投进去,还能烧一阵,洪绡趁着这空当,凑到溪边去喝水。
太阳落下去,天就已经黑尽了。头顶上一轮弯月狭长,似孤舟一片,悬在头顶,落在水面。
洪绡双手一拢,水里的弯月碎成片片,晃动不休。洪绡垂首欲饮,突兀间听得一声极低的痛吟。她起身去看,拢在手心的溪水淅淅沥沥漏了个干净,本已逐渐聚拢的月影又晃晃悠悠碎裂开。
相思呼吸绵长均匀,并未被这细微的响动吵醒,她今日携着两个人亡命奔逃,内力与体力都已经用尽,确实累极,因而一躺下地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洪绡凑去看金默,但见她此时眉峰紧蹙,肌肤赤红,额头涔涔汗流。洪绡心中一紧,一抬手扣住金默脸颊,要将她上下牙齿分开。刚一触及金默的肌肤,就给她身上传来的刺骨冰寒激得泠泠一个寒颤。
洪绡虽然内力尽失,可眼力总归还是在的,自见识过金默的本事,就知晓这女子功夫极高,内力也是深不可测。此时她内息紊乱,脉象乱作一团,只怕是走火入魔了。
像这等内力深厚之人,因着积累浑厚,寻常便是受些内伤,也极难遇见走火入魔的情况。可不幸若是遇上了,那可就当真糟糕透了。
寻常功力浅薄之人,倘若走火入魔,只需师长替她梳理内息,再吃些调养的药,好得也快。倘若内力浑厚到金默这般境地,旁人的内力入了她的体内,如若同源,大不了就是泥牛入海,收效甚微;可要是稍有不合,只怕瞬时就给打了回来,反落得自己内伤。况人的身子,再怎样强悍也终究有限,这般内息激荡下,内腑的伤害自不必说,一些外头的伤害也无法避免。
就如眼前,金默银牙交错,以她的气力,硬生生咬落几粒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若是糊里糊涂下头,咬住舌头,这一个气度非凡的女子,可就要香消玉殒了。
相思的内力学自一丈红,洪绡不知这内力的名头,却知晓她的内力是偏着阳性的。而金默此时通身冰寒好似要凝成冰块一般,分明是走的阴寒路子。在梳理内力上头,两个人都帮不上忙。
金默的牙咬得死紧,洪绡的手掌将她两侧的脸颊捏得泛肿,也不能使她松动半分,无奈之下暗道一声得罪,只得用手指划开金默的上下唇瓣,去撬她的牙关。
冰凉柔软的触感从指尖滑过,洪绡不曾细想,便开始与金默较劲。
这一回虽然艰难,好歹让金默略略启开尊口,尚不及松口气,滑进去半截的手指就被紧紧咬住。
都道十指连心,饶是以洪绡的心性,也给疼得直抽冷气,指骨上传来的痛楚,好似要硬生生断裂开。可这时候洪绡抽不出手,也不敢抽出手,只得望着空中一轮弯月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洪绡早已麻木了指上的痛,分毫也不曾察觉金默是何时松了口。
左旁的火堆熄了,西面黑漆漆一片。洪绡瞧不见金默的模样,但金默浑身的气力都松了,瘫软在地上。她的气息并不平稳,脉象也比先前微弱了许多。
将手指拢在左手手心里,指节钻心地疼着,半分卷曲不得。被咬噬的伤口湿漉漉的,想来流了不少血。
这可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上加霜了。
洪绡给金默折腾了这一阵,也算是精疲力竭了。摸摸索索找到那火堆的灰烬旁,拇指使不上气力,余下四指噼啪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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