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时既是纸上状元,又是口头状元的,那简直就是前途辉煌得看不见一点黑子了。
陆陆续续,所有考生交上答卷。
报时官鸣钟击鼓,考试时间结束,重新铺纸研磨,等待圣上金口御题。
“众生寒窗数十载,一朝登得天子堂。”君上缓缓开口。
顾兰亭的心却早回了扬州城里,这把熟悉的声音响起时,他还未反应过来。
君上继续道,“众生为朕而来,朕却不识众生,实不过意。是以,朕想听听众生心里,从未为外人道的心思。”
“……”
既然都是不为外人道了,怎么能说给圣上您听啊!啊!!啊!!!
咳。在座大臣面不改色接受众学生眼神控诉,默默说:咱们君上,就是那么有想法。
这次顾兰亭也反应过来了,他惊讶地抬头,向上方御座看去,那个人也正好看向他。
紫宝珠冠下,还垂着珠玉。然而看向自己的那张面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顾兰亭忍住了,没立即站起来指着白十的鼻子问,你怎么变成了当今圣上。
他僵硬地别过头,眼观鼻,鼻观心。
脑中噼里啪啦跑过许多画面,他渐渐醒悟过来。
难怪白十从来不同他说府中事,也不说自己真名姓。别的人提起也总是三言两语,不清不楚,又有莫名的恭敬。
“众生既都听明白了,这就开始吧。”
白十收回看向顾兰亭的目。
不足为外人道。
朕想知道,顾郎你的,不足为外人道。
作者有话要说: 改良版有所思要出来了!
写这篇文的初衷也终于要出来啦!哈哈哈!
☆、二十六
香炉里燃上香,重新计时。
兰亭提着笔,却像失了神,怔怔地看着白纸,黑墨从笔尖滴落,晕到纸面上。
不足为外人道。
顾兰亭,扬州望族顾氏嫡子,长辈恩宠有加,同龄欣赏不已,造就他风度才华皆上等,连他本人都说不出对自己的生活有哪里不满意。
若说有什么羞于启齿,难于见人的心思,顾氏郎君严肃地思索了一番,委实是没有的。
时间在悄然无息地流逝。
不管有没有,编也是要编一个我心忠诚,日月可鉴的不足为人道,兰亭心心念念要回扬州,内心焦灼,简直没心情写这劳什子诗文。
此时天和气清,清淡的云丝从东飘向西,风中弥漫细细的花香,御苑里的花匠,技艺自然是更加高超,精心调配种植在一起的花草,混合散发的香气仿佛能动摇人心。
兰亭正提笔欲写第一个字,这混合的馥郁花香吸入鼻腔,便顿住了。
他忘了。其实还有一样,是他求而不得的。
是他三番掩饰,最后仍旧长成心魔的,不可为外人道的心思。
有所思。
坐上君王看见交上来的诗稿,墨迹犹带fēng_liú,像当年他认识的郎君,从容地拂开肩上落花,对爱慕自己的女郎,事不关己地微微一笑:“佳人如月,远望为美。”
他是欣赏郎君的脱凡气度。他自己做不到胸怀白云青山,便想从郎君身上得到些灵韵,渐渐又生出要困住这样风采的私心。
顾兰亭误会他了,他并不是将郎君作为知己。
心似流风,难以束缚的人物,如果臣服在自己身下,是比互道知己更能令人满足得多的。
然而,君王眉心微微皱起来。
有朝一日,这位fēng_liú的郎君,却用fēng_liú的笔尖,写下力透纸背的刻骨相思。
“有所思兮在远道,
大风兮绵绵。
落白梅兮寒窗,
佼人僚兮东墙。
有所思兮在荒原,
流水兮潺湲。
魂无所去兮,
愿为南头月兮。
有所思兮在天边,
轻云兮徘徊。
动莲叶兮田田,
湖光乱兮摇桨。
有所思兮在眼前,
晨霜兮未露。
魂无所去兮,
愿为佳人留兮。”
有所思,顾郎,你所思为何,所思为谁?
当晚琼林宴饮,长公主提裙下阶,罔顾仪礼,追问郎君。君王却没有阻止,他隔着重重的玉树晶花,遥望阶下拱手避退的郎君,月亮升到这位郎君头顶,仿佛雾气,笼住玉般的容貌。
长公主想问的,也是他想知道的。
“是,他很美。”顾兰亭温柔地说。
一瞬间好像天地静寂,眼前失落的长公主,周围熙攘的新贵,还有那位高坐的君王,都离自己远去。
空气中弥漫着香气,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的香气。
顾兰亭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回到了扬州,头顶是温柔多情的扬州月,落在水中央画舫的姑娘眉心上。
而那个人,在家门口,立在那株琼树下,对他微笑。
然后响起了钟磬声,顾兰亭回过神,看清楚眼前,长公主眼里带着晶莹的泪。
再说下去便是自取其辱了,长公主转身,坐回到君王兄长的身旁。
君王唤来伤了王妹心意的状元郎。
“孤曾同顾郎作赌,待你上得殿试,便予你一个承诺。”君王看着阶下跪拜的青年,说,“你想要什么?”
“臣下,想求君上一个恩典。”顾兰亭低着头,如今他已没有直视这位知己的资格,看不见对方表情,总会使人不安。
“你说。”
也已经是不留情面,沉稳到冷酷的声线。
“臣下想回扬州。”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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