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锡林接口道:“其实三哥又何必难为自己的钱,咱们就不能考虑跟工部局合作吗?虽然说,蒋家铁打的根深蒂固,当今这流水的政府也撼不动咱们根基,但咱们毕竟是野合流派,与巡捕房那些吃皇粮的,压根没得比。人家冠冕堂皇,我们再风光,也不过一群社会盲流。若借这个机会能为工部局出一份力,那咱们就名正言顺了。”
蒋呈衍一双丹凤眼轻飘飘看着范锡林,听他这番口吻似是有备而来,定是他已经深切考虑了这事。也不说破,只淡淡问他:“你很想为工部局所用?”
范锡林这才觉失口,愣道:“也不是我很想,我就是,听说了这事,想给三哥提点建议。三哥难道就没想过,蒋家从漕运传家发展至今,也该在官家史书上留下口碑载道的一笔吗?”
蒋呈衍望了范锡林良久,才轻叹道:“我多少理解你的心思,毕竟咱们这文化深潭里浸淫出来的人,总瞻仰那官家名册的认可,才是个人乃至家族最大的成功。除此以外,其他的路途,都不是正途。人也不需要都成为活生生的人,只需要成为一道碑,一块牌这样的死物。所以名声倒比性命更加重要,仿佛积攒到了这样的道德高度,就永远站在正确的位置,就获得了随意指摘他人的至高权力。而这样的人,就好像成了完美无瑕的圣人。”
蒋呈衍摇了摇头:“我却不能以我帮众弟兄的性命,去屠杀与他们同样鲜活的工人的性命,哪怕是用名垂青史的所谓官家正义。官家正义,从来只保全当权者的利益。而我虽扛蒋家的事业多年,却并不以为自己真的就有权利去挥霍帮众子弟的性命,拿来换一个毫无意义的口碑载道。锡林,我身上也染别人的血,但我依然有我的底线。若你还当我是洪门的大当家,这样的建议,往后不必再提。”
慕冰辞在蒋呈衍的书房里看了一下午的书,到了傍晚,平嫂给他端了晚饭进来,就在书桌旁边的矮塌上吃了,依然抱着书不肯放。蒋呈衍的书房里都是一些自由主义类的书册,还有一些国外的法典,跟他这个人的气质,倒有些不搭。慕冰辞拿了一本英文原本的《通往奴役之路》,看得天昏地暗,不知觉到了晚上九点多。
蒋呈衍还没回来,慕冰辞恍然觉得这一天好像很长。往常这个时候,蒋呈衍再忙,也要顾及带他吃饭,早点回家休息。但今天他自己出去,却像忘了时间,是真的忙成了这样,还是——又找情人幽会去了。
慕冰辞酸溜溜想着,不免焦躁起来。起身来把书丢到一旁,心里就竖起了无名火。却因为旁边连半个人都没有,又不知这口闷气能冲谁撒。
忽然,书桌上的电话叮铃铃响起来。
慕冰辞愣了愣,走过去接了起来。
“喂,是蒋兄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不太陌生的声音。
慕冰辞也不知是谁,只道:“蒋呈衍不在。你是哪一个?”
“蒋兄不在?那你是——是冰辞吗?”
慕冰辞这才听出这声音,竟然是慕岩秋,更加愣了:“你是——慕岩秋?”既是慕岩秋,口气便不善了:“你跟蒋呈衍很熟吗?打电话给他做什么?”
第21章 r (21)
慕冰辞正因为蒋呈衍迟迟不归,烦闷暴躁无处发泄,慕岩秋这一通电话就撞了枪头。慕冰辞自来对他没有好声气,慕岩秋也见怪不怪了:“我跟蒋兄哪来很熟,不过是义父关照我打听你的近况,看看你在大小姐那边习惯不习惯。这么晚了,我打给大小姐,肯定打扰了她,所以才想打给蒋兄问上一声。”
慕冰辞却不领他的情,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爸爸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这个儿子当得很听话顺从嘛,跟条狗似的,给根骨头那尾巴能摇得耍杂技一样。这阵子你一定哄得爸爸很开心吧?说什么打听我的情况,我不回家没人碍着你拍马屁,你不正好高兴?”
慕岩秋无奈道:“冰辞,你别这么说我。我当然也是很想念你,要不是义父有事交待我做,我肯定陪你去上海的。慕阳虽然身手也好,可我总不放心,就怕别人都没有我这么着紧你。我想着大小姐毕竟临产,不方便事事关心照应,蒋兄定然也忙得脱不开身,你在那边可好?吃穿住行,都习惯吗?可有人欺负你?”
慕冰辞听了“欺负”这两个字,回想起来了上海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历经了叶锦的事,他的心境也起了翻天的变化。对姐姐,对蒋呈衍,把他们俩在他心里的位置调了个个儿,又把自己陷在了一个密不透气的沼泽里。就跟得了什么病似的,一时高兴欢喜,一时又烦乱郁闷,都不像是个正常人了。然而这些事又能对谁去说呢?不过是捂在心里发酵,不敢找当事人对峙,就只能往旁人身上撒气罢了。
就对慕岩秋道:“你别假惺惺装好人了,谁稀罕你陪我一样。把你自己说得这么好,难道我没了你侍候还能活不下去了?你不在边上啰里八嗦,我好吃好住玩得又畅快,好得不能再好了!你也别想着嘴皮子上拍我马屁,我就能对你做的事既往不咎。好好做你的大少爷,没事别来烦我。”
慕岩秋被他一顿抢白,哭笑不得。对着慕冰辞又狠不起来,只道:“罢了。我对你这番情意,跟你无论如何都分辨不得。只盼有一日能拨云见月,你能明白了我是真心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也就不枉我所做这一切,都顾不得自己喜不喜欢了。”
慕冰辞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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