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卿徵,那个“他”是青榆吗?
你是在找我吗?
为什么?
青榆深呼了一口气,缓慢开口道:“要是那个他并没有在前面等你,又如何?”
商卿徵愣了愣,坚定地道:“入六道轮回去找他,这一世不成,总有一世会找到他。”
青榆手心隐隐出汗,问道:“他要是躲起来,不让你找到呢?”
像是被戳破内心最害怕的心思,商卿徵神色一痛,半天还未言语。
青榆自知语言有失,心里面有个死去多时的东西骤然间似活了过来,惶然调转话题,颤抖着问出一句可能会让他崩溃的话:“公子年岁既轻,不知道是……”
后面的话皱成一团缩在肚子里,再也发不出来。
“你是在问我怎么死的吗?”商卿徵笑了笑,神态轻松道:“没有他的时候,生不如死,至少死了之后,心里尚还有个寄托,也许终有一天能寻到他。一想到这个,万丈悬崖下仿佛都有光,以前听人说,跳下悬崖的会摔成一团烂泥,很痛,不过我一点儿都不痛,反而很开心,还好,做鬼的时候这张脸没被摔坏,要不然变丑了可怎么办?”
像是站在雪山之巅,兜头一盆冷水至脚下,一直凉到了心尖上,青榆微躬着背,勉强靠撑着手里的竹篙堪堪站稳。
这样的傻子,他永生永世恐怕再也遇不到了。
这样的人,要是没有遇上他,会一辈子做陵游城里举世无双的才子,娶妻生子,承欢膝下,颐养天年,而不是英年早逝魂归地府执念深种,生生世世去找寻一个人。
一开始,青榆就不该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毁了他的一生,下一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不该。
骗他一次吧!
“商公子放心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方才是骗你的,你口中的青榆此前坐过我的船,跟我说了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商卿徵,是你吧,他已经轮回去了,叫我把这枚玉坠交给你,让你乖乖地去喝孟婆汤,过奈何桥,下一辈子他会凭着玉坠找到你的,到时候再续前缘。”
青榆说得很快,从怀里摸出来一枚玉坠,那玉坠正是白玉折扇上所挂的。
“你说的是真的?”商卿徵眸间忽的闪着异样的光彩,接过那枚玉坠,放在手心里久久地凝视。
“当然是真的。”话说得铿锵有力,可却是一句谎言。
忘川再大终归有岸,岸上幽昙花灼灼盛开,远处身穿桃红水袖的孟大姑娘挥舞着汤勺,煮着一锅散发着紫气的汤药,气味实在难以形容。
商卿徵上了岸,回头对着摆渡使挥了挥手,然后手握着那柄挂了玉坠的白玉折扇愈行愈远,摆渡使恶鬼面具下的那张脸上潸然两行清泪坠下。
商卿徵,等到饮过孟婆汤,你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忘了青榆吧,他只是忘川河上的摆渡使,永远只能做一只鬼了。
后会无期!
摆渡使撑着长竹篙向着另一岸划去,他觉得有点累,遂躺在方才商卿徵躺过的地方,任扁舟随水流而行。
川上白雾弥漫,水底下恶鬼嘶鸣。
“你再也不会遇到这么喜欢你的傻子了!”这句话炸在他的耳畔,像是苍雷贯体一般轰得他茫然呆住。
青榆猛地窜起来,一把揭掉脸上的恶面具,撑着竹篙往孟婆处划去。
他的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这样的人,错过了,就再也遇不上了,这个人是他的。
幽昙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青榆看见了本应该过奈何桥的人,是商卿徵。只见他坐在岸边,弯着背缩着肩膀,将脸埋在了胸前。
待青榆走到他的面前,摸了摸他的头,这人才抬起头,双眼通红,像是在做梦般揉了揉眼睛,低声呢喃道:“青榆,不要再一次丢下我,好不好?”
“好!”青榆抿着嘴唇应道,他在心里想,不管为妖为鬼,不管路途如何艰难,我和你殊途同归。
后来,忘川河边住了两只鬼,他们建了一间房子,白天摆渡渡鬼,夜间抵足而眠,过起了人间生活。
阎王爷派了黑白无常来赶商卿徵去投胎,赶了几次也没赶走,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了个睁眼瞎。
百鬼夜行的时候,地府之中当差的都是可以回凡间逛上一逛的,这两只鬼也会回人间逛逛市坊,每次后面都会跟着黑白无常两只大灯泡,说是要跟着熟悉风土人情的,引得商卿徵朝着长舌鬼和冷面鬼翻了个大白眼。
花灯节的时候,夜市十分热闹,有卖糖葫芦的,卖花灯的,卖糖人的,卖簪子首饰的。
青榆买了一张面具戴在脸上,凑近商卿徵的耳畔问道:“当时在舟上的时候,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商卿徵揭过他的面具,看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道:“你猜!”
“本公子英俊潇洒浑身散发着迷人的气息?还是那块玉坠?应该都不是吧?”
商卿徵嘴角弯起,兀自往前面的花灯摊走了过去,故意不回答他。
青榆心里说,好啊好啊,好你个商卿徵,故意不告诉我是不是?
他一边想一边追着商卿徵跑过去,可巧前面的商公子出其不意转了个身,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对方的胸口,或者说,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摆渡人将人送到后就会离开,哪有那么久才走的,当时我就在想,你一定会回来的。”
“然后我坐在岸边等了好久。”
“最后,你真的回来了!”
“上天入地也只有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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