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没有听说过,天堂或者地狱中有这样的屋子。
然而他的身体十分沉重,好像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如果他没死,为什么一动都不能动呢?
楚留香咬了咬牙,正要再试着撑起身体,房门却突然开了。
一个人大步走进来,连手中的药碗都没有放下,就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他,沉声道:“别动!”
几乎同时,楚留香突然感到双腿传来一阵剧痛,一下子让他失去了所有力气,冷汗涔涔而落。
但他还是看清了进来的人。
那个人竟是姬冰雁。
楚留香喘了半天的气,才勉强挤出声音道:“你……”
姬冰雁不是对他说过,再也不会见他的吗?
然而姬冰雁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道:“你腿骨断了,若不想以后都当个跛子,就好好地躺着。”
楚留香却没有去打量自己的腿,只是盯在姬冰雁的脸上,好像那里开了一朵花似的。
姬冰雁的神色动了动,终于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道:“我曾经说过,你快死了,我不会不管。”
◇ ◆ ◇
“你怎么知道我要死了?”楚留香问。
从悬崖上跳下时,他已看好了树木丛生的地方落脚,但还是无法完全消除那巨大的冲力。除去小腿骨折之外,他的身上也都有或轻或重的挫伤。
他能保住性命已是一个奇迹。
所以姬冰雁说完那句话,就逼着他喝药,给他处理伤口,忙了大半天才罢休。楚留香虽然感激,却也觉得这样的姬冰雁实在令人别扭,只得找些话来说。
姬冰雁却又笑了笑,道:“你又是怎么会跳崖的?”
楚留香望着他道:“那字条是你写的?”
写着一个“死”字的字条。
如果那张字条并不是一种威胁,那就是一个暗示,暗示楚留香利用这种方法脱身。
不是彼此了解得非常深的朋友,决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帮忙。只因你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看懂了字条的含义,即便看懂了又是不是会照着去做。
能实现这个计划,必须有朋友之间的信任与默契。
但楚留香问话时的神情却很奇怪。他虽然用的是确信的语气,目光中却带着一种犹疑,仿佛他不期望姬冰雁给出肯定的回答。
姬冰雁顿了顿,才道:“算是吧。”
楚留香的眉梢蓦地一跳,似抓住了姬冰雁话中的漏洞,大声道:“不是你,对不对?那本就不是你的笔迹!你为何要瞒我!”
他一边说,一边竟又要撑起身体来。姬冰雁忙又按住他的肩膀,咳嗽一声道:“好吧,其实是我家的花匠写的。”
这本没什么意义的话令楚留香眼睛一亮,然后一个笑容就在他脸上绽放开来。那笑容如此明快,如此欣悦,好像他心里盛了一盏灯,从内到外都发出耀目的光芒。
“果然是他!”楚留香兴奋地道,“他没死!他一直在!可是……”他的话突然慢了下来,神情也变得有些忐忑,“他怎么样?你为何不让我见他?”
姬冰雁静静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过了一阵才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怎么不问一问,他是否愿意见你?”
◇ ◆ ◇
姬冰雁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从楚留香的房间里脱身。他虽是楚留香多年的朋友,却也没见过这个素来潇洒的人有这么磨人的一面。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
充满了急切关心的楚留香,简直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用尽各种办法纠缠着,想让大人满足自己的要求。
如果可能的话,姬冰雁又怎会不答应他?
想到这里,姬冰雁就不禁揉了揉额角。他这些日子以来比任何时候都感到头疼,哪怕过去看着楚留香和胡铁花到处闯祸时,也没有这么厉害。
然后他就听见屋里传来“砰”的一声响。
姬冰雁又惊又气地闯进门去,一眼就看见满地狼籍。而楚留香竟不知怎样站了起来,似乎有点歪歪扭扭,好像马上就要摔倒。
姬冰雁抢上去先扶住了他,这才看到楚留香并没有真正站在地上,取代双脚支撑着地面的,是手中两根充作拐杖的棍子。
那“拐杖”是深红色的,带着细密的木纹,通体光滑,宛若上了明油。
姬冰雁咂了咂嘴,无奈地看着脚边被拆散的八仙桌,叹气道:“你是不是要把我的屋顶也掀了才甘心?”
楚留香笑吟吟地望着他,脸色却因剧烈的疼痛而显得十分苍白,但语气仍然是轻松愉快的:“他不见我,那我就去见他好了!”
姬冰雁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强按着楚留香坐在旁边仅存的椅子上,才点头道:“我带你去。”
楚留香这时才知道,他们仍在河南境内,一个名叫高门关的地方。
这里是豫西重镇,也是自古以来从洛阳前往西陲的要道。但朝廷势力强盛之地,江湖人士的活动自然要受限得多。沈天君虽然外号叫做“九州王”,毕竟不是真正的王侯。
楚留香也不得不佩服姬冰雁的心思。能在此处安排好接应的一切,就说明姬冰雁的计划从很久以前便开始了。
说不定正是他告诉楚留香,从此不再见面的时候。
楚留香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这么恍惚着,已被人抬到了另一间房门前。
当他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的时候,竟一下子出了汗,连手指都在紧张得发抖。
姬冰雁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小花……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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