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避暑山庄。
夜深了。
桌案上明灭的灯盏换过第二次,苏俨昭搁下笔,长身而起,看向窗外一片漆黑的未知。
明徽山庄离金陵不远,快马加鞭不过半日的路程,,奏折往来运送很是便利。
小皇帝还没到亲政的年纪,朝中政务虽已着手开始处理,泰半仍要过一遍他的案头。
念及谢启,他不禁又生出一声叹来。
绕开桌案,行到正堂门前,轻轻推开木门。
明徽山庄本是工部所建,文宗特许他长住后谢氏皇族的人就渐渐来得少了。
这一处他常年住惯了的院子,正堂高悬的牌匾上正是他亲笔写的字。
静心。
年少时文坛大家曾盛赞过他的书法清新飘逸、灵幻变动,他亦曾深以为豪,眼前这一副便是静心写就的得意之作。
可眼下看着,怎么都觉得十足的讽刺。
静心?静谁的心,他的还是谢启的?
良久,寂静的空气中响起一声嘲讽般的轻笑,苏俨昭转身朝门外走去。
山庄的别廊悠长而僻静,拐过两个转角,便到了一片空旷的所在。
午夜的风突然大起来,吹的近处回廊挂着的红色灯笼里的小烛摇曳不断,忽明忽暗起来。
雨滴骤然落下来。
起初只是星星点点的三两滴,而后便如漫天的柳絮一样,飘飘洒洒的落了人满身。
萧澈手里拽着斗篷急忙寻过来的时候,苏俨昭恰好迈步往回廊的方向走,步子只几不可察的比寻常快了三分,身上薄薄的衣裳已然湿了大半。
低咒一声,快步上前将斗篷给人披在身上,拉着人便往小院的方向行去。
萧澈本以为自己来的已然足够迅速,没想到他还是高估了苏俨昭身体的强健程度。
当天夜里,沐浴过后换了一身干爽衣服的苏俨昭还是发起了高热,从来偏凉的身体滚烫不已,一向白皙过头的脸颊上染上了绯红的色彩。
几乎在整个明徽山庄鸡飞狗跳的同时,角落里的小门悄悄敞开,有人牵了马匹飞快的往金陵的方向疾驰而去。
谢启收到密报的时候,正喝着茶注视着两个小孩儿习字。
皇子侍读从来都是两个,可那一日谢繗挑中了苏远之后,就摇着头死活不肯再挑。
谢启问了两遍见他坚持,也就由他去了
谢繗的字其实远不如苏远。
跟谢启一样,全是被父兄耽搁所致。睿宗、穆宗在位时间都短,谢启自己更是自顾不暇,帝位更迭本就麻烦,何况一二再再而三的换人。
一来二去,八岁还没出阁读书的谢繗就当真半点不曾启蒙,也就礼仪规矩之类的还看得过眼,诗文史学等均是一窍不通。
苏远刚开始还自己练自己的,后来实在看不过眼,干脆掌着谢繗的手教他如何运笔行锋,小小年纪却一派为人师表的模样。
难得的是谢繗这样自幼被千娇百宠惯了的,也赖得住性子听话,一上午时间竟然有些进益。
要是苏俨昭能手把手的教他习字,怎么样都值了……
正臆想间,就瞧见云亦打了帘子从外面进来,疾步走到他身侧俯耳说了一句。
“此话当真?”谢启惊疑不定的皱了眉。
“才从山庄传回来的消息,确切无疑。”云亦剽了一眼依旧认真注视着谢繗的苏远,将声音压的更低了些。
这才去了几日功夫,就能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
谢启心急如焚,几乎想立时就奔出宫去,半个身子都移了位,却又默然的坐了回去。
自己如何解释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西戎和亲之事不欢而散的记忆还新鲜热乎的很,他还不清楚自己在那一位心目中是个什么印象,难道要再凑上去一次?
半响,他轻声对云亦道;“将太医院资历老的太医都送过去,就说是朕体恤苏相体弱,送给他请平安脉的。”
言罢,哪怕心头依旧焦灼,谢启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掩耳盗铃,却不得不为。
夜幕又一次降临。
谢启仰面躺在永安宫的床上,半响难以阖眼。
正值多雨的时节,与昨夜一样,窗外隐约传来雨水的滴答声。
帘帐重重之下,便是暴雨如瀑也只若微风入耳,可今时今日听在耳中,却觉分外刺耳。
龙床宽敞,就是成年男子在上面打滚也容得,谢启一向分外满意这一点,如今偏偏觉出极为空旷的感觉来。
叫他忍不住的去想苏俨昭。
他知道那人素来体弱多病,春日里雨水多染疾也不算什么大事,避暑山庄内药材齐全医师俱在,担心也无多大助益。
可他想陪着那个人,想亲手照顾他,想看着他病情一日好过一日终至痊愈,想陪他一起做太多太多的事。
谢启猛然翻身坐了起来。
床上骤然响起的动静吓了守夜的云亦一跳,他揉着眼睛挣扎着站起,迟疑着问了一句;“陛下?”
谢启自己披上外袍,道;“不必通知御前监,告诉云舒准备车马,朕要去明徽避暑山庄。”
“现在?”云亦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问。
“你说呢?”谢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轻飘飘的反问了一句。
苏俨昭不在,金陵里数谢启说话最管用,禁军统领扛不住自家陛下的威压,当下打开了供紧急出入的小门,任人夜半出了宫城。
谢启连夜快马加鞭的赶到明徽山庄的时候,天已大亮。
出示了进出令牌,一路行知苏俨昭所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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