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坤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元凛,见他面色惨白、神情痛苦,唇边挂着刺目的血迹,急着要召御医进来查看,却被元凛摆摆手阻止了。
“我要亲自过去。”他忍住了一波强烈的眩晕,身体一阵冰冷一阵火热,胸中仿佛压了块千斤巨石,憋闷得透不过气来。
北境的白天比起南方要短暂得多,黄昏时分,太阳渐渐落下山岭,宝蓝色天幕慢慢沉郁。元凛一路快马加鞭赶往羽城,远远看到浓烟从倒塌的房屋残骸滚滚冒出,肆意地飘向天空,血腥味混着烧焦的尸体味道熏得呛人。
一队灰头土脸的士兵正在救火,从远处河流取了水,一桶桶地泼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上。房屋塌了一半,已经烧成焦黑,除了噼里啪啦的燃烧掉落声之外,里面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样的补救根本无济于事,庄园驻守的人都死绝了,只有等房子完全烧完了,火焰才会止息。
元凛惶然四顾不见男人的踪影,昏头涨脑地跳下马,随便拽住了一个士兵的衣领目眦尽裂地吼道:“看押在这儿的人呢?”
小兵险些吓得shī_jìn,哆哆嗦嗦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陛下,皇甫的军队杀人放火,附近驻军得到消息立即前来救援,可为时已晚,这里烧成了一片火海,守卫都死了。至于方培……”景坤咽了口唾沫,犹豫地道,“可能是被抓去了,他还有利用价值。”
元凛强自镇定下来,见院中横放着一排烧得不成样子的尸体,他步履沉重地走过去,逐一揭开遮挡的白布,仔细审视了一圈,而后抬起头,一动不动地望着火海中的断壁残垣。
男人没死,只是暂时溜掉了而已。不怪他三番两次地逃走,先前在王城之时,过得还不如普通的奴隶畜生,轻贱打骂是家常便饭,恼怒了还会变着法子折磨。
早已忘记了伤害的理由,但伤口留在那里,一生一世,都不会再愈合了。
就像九年前怀着孩子默默离开一样,他不想再与自己纠缠下去,这样只会令他感到屈辱和痛苦。
水蓝的眸子映着耀眼的烈焰,浓烟熏得眼框发红发涨,恍惚间元凛看到了熟悉至极的人,守在窗畔等待自己回来。方培果然没走,他想念彤儿,怎幺舍得不见一面?
他不知不觉地向火红的光源处冲去,耳边似乎听到了刺耳混乱的呼喊,紧接着什幺东西阻碍了自己的脚步,他愤怒地甩开牵绊的杂碎,眼里只有那人模糊的背影。
灼热的温度包围吞噬了他,来自身体的痛感令他更加兴奋和喜悦,如同进入了男人火热张扬的生命,他尽可能地伸出手,触摸着那貌似遥不可及的衣角和头发。
自从谷勉死后,景坤就察觉到王的精神状态有些恍惚,特别是今天他更加暴躁,仿佛身心都如果└】..处在失控的边缘。
尽管他百般提防,却仍没护住发疯般往火场冲的元凛,捂着被狠踹过的胸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景坤和几个身手矫健的侍卫也拼着性命跟了进去。
火焰比起下午已经弱了下来,但火势依然猛烈,黑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景坤用湿布料捂住口鼻,穿过层层障碍直奔先前方培的房间。
看到眼前的景象,几人皆是一惊,元凛跪坐在地,头发和衣服已经起火,却像感觉不到痛苦似的纹丝不动,怀中死死抱着一具焦黑的尸体。
用湿衣服扑灭了身上的火,他们抬着元凛和死尸闯了出去。
一个侍卫略懂医术,赶忙为元凛处理伤势,后背处和肩膀处比较严重,烧伤的肌肤与衣服粘连在一起,原本柔顺的长发成了参差不齐的及肩短发,一侧面颊也被火燎到,创面鲜红可怖,不忍细看。
元凛自十四五岁起,便堪称西罗国数一数二的美人,放在全陆亦是绝色。虽说他向来清冷孤傲,从不在意这副皮相,但曾经白皙无暇的脸上留下了火焰噬咬后的丑陋痕迹,实在是可惜了。
正值手忙脚乱亲卫手忙脚乱之际,元凛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地扫视一圈,剧痛刺激下,他蓦地回忆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旁边景坤正警惕而担忧地注视着自己,好像生怕他再次做出什幺疯狂的举动。
“那具尸体……”元凛听到自己平静地问道。
“陛下,尸首只是身材与他大体相似,但皮肤毁损非常严重,面目全非,属下也无从判断。”景坤硬着头皮回道。
元凛忍着痛楚点点头:“找人验清楚,另外,多派些人手,查探方培的下落。”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猛地咳嗽了起来,唇角滑下一缕鲜血:“通知封洛,即刻带军回王城,我们在羽城等他们。皇甫家公然跟我作对,如果方培有个三长两短,我便要他们通通陪葬!咳咳……”
当夜,元凛昏厥了一次,折腾了整晚,病情才平复了一些。他的脸庞、脖颈和后背都包扎了绷带,伤口疼痛而麻痒,最严重的后背甚至开始化脓,只能靠服用药物才能稍微缓解疼痛。
意识朦胧之时,他听到景坤禀告,那具尸体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并非方培。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他勉强笑了笑,牵动了右脸上的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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