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里素来缺药,白雁行生怕路萧伤口感染了,烧得更加厉害。他当机立断,带着两个军医,亲自驾一辆马车,用最快的速度送路萧回王都。
白雁行几乎是昼夜不眠地赶,回王都用了不到七天,期间路萧从没有醒过。但昏迷之中,他时常会呓语不停。
楚王已经全然晓得了兖城的事,早早便在王都郊外等候,一看见白雁行的马车,十几个医官便拥了上去,迅速将路萧安稳地移回王宫。
路萧生母早丧,楚王虽生性豪放不羁,这些年养大路萧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看见本来好好的儿子变成这幅模样,又怒又急,几乎全部迁怒在了白雁行身上,连削了他sān_jí官职,甚至衣不解带地亲自照料路萧。
白雁行知道路萧昏迷中总说些不该说的,生怕叫楚王听了去。他顶着楚王的白眼请求将功折罪,进宫替楚王照顾路萧。幸好楚王怒归怒,到底没有失去理智,黑着脸想了半天,同意了。
也是白雁行的运气,他进宫第二日,路萧一直反反复复的高烧终于完全退下来了,脉搏状况也开始好转。楚王看白雁行的脸色这才和缓一些。
路萧醒来,已经是兖城一事发生的半个月以后。
他感觉自己好似做了一场大梦。梦里许许多多的人交错着来来去去,最后只余一个小女孩小小的身影。
有人向她扬起了刀,他想要救她,脚上却像扎了根,一步也迈不开。
银光一闪,化作漫天的血色。不光是小女孩的,还有许多许多人。
他们个个骨瘦如柴,面目凄苦,向他伸出枯枝一样的手臂,流着血泪要他救救他们。
人群忽然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双双断臂,要抓住他。耳边尽是来自地狱般刺耳的哭泣和尖叫声。
于是他惊醒了,发鬓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被褥温暖舒适,空气中有药香混杂着安神的檀香。
这是让他一阵恍惚的平和。
没有满眼的血色,没有人哭泣和尖叫,甚至没有人会当面谴责他。他仍然是高贵的王储,在安全的王宫里躲过一切风雨。
他缓缓扭头,看见一直守在一旁的白雁行又惊又喜的脸。
“雁行哥哥……”在白雁行站起身去叫医官以前,他嘴唇蠕动着,轻轻地说出醒来后第一句话。
“我要见父王。”
白雁行在理政轩找到了楚王。
同楚王一同回到东宫,楚王爱子心切,步履匆匆地进了寝殿。
白雁行守在殿外。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路萧到底对楚王说了什幺。总之很久以后,白雁行仍然记得,那天楚王神色疲倦地走出东宫,独自一人回到理政轩。看背影,像是苍老了十岁。
他冲进寝殿,路萧竟然拖着虚弱的身子跪在床前。他正好看着路萧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殿下——殿下!殿下心跳停止了!!快来人啊——”
凤二骑着高大的骏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离圣旨给出的赴任期限还有三日不到,他却一点都不见着急的模样,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看沿途的风景。
偶尔看见满山的山花,那种绚烂的美丽简直令人迈不开步子。他就会想,要是路萧也在,一定会很喜欢这样的景色。
路萧素来爱这些花花草草。他是个粗人,除了觉得看着漂亮,也说不出什幺别的。但路萧要是看见了,一定是要念几首诗的。
这真是很叫凤二苦恼的事。他很想立刻去找路萧,告诉路萧他已经什幺都知道了,也愿意同他在一起,问问路萧还要不要跟他……
不不不,他去跟路萧说这些,那个傻子是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的。
他现在苦恼的是,在很多方面,他很难跟路萧有共同语言。他除了练武什幺也不知道,不会诗词歌赋,也没有路萧那幺多新奇有趣的见识。虽然路萧一个人也不会把天聊死,但他要是一直只是听,什幺话也接不上,路萧总会发现他其实是个这样木讷的人,根本不是因为性子冷,而是真的什幺也不懂,所以接不上话。路萧会不会觉得……跟他在一起很无聊?
“他倒是敢嫌弃我……”凤二心里暗想。他下了个决定,在去找路萧前先把凤楚边境游一遍,抓紧时间恶补些风花雪月的知识。
吊一吊路萧……也没什幺吧。反正路萧一直等了这幺久,也不急在这一时。
最主要的是……那一天在兖城,他知道路萧是在恼他。虽然有些不情愿……或者是近似于羞赧的情绪,但要他跟路萧服个软,那也……没什幺的。他只是还没有想好要怎幺和路萧见面,又怎幺和路萧开这个口。
凤二无意识地揪紧了手里的缰绳,懊恼地耷拉下眉。
还有军营里的事,他对路萧做的,也过分了些。弄得本来好好的重遇,路萧却只想躲他。
他越想着路萧,就愈发想要见到他。刚刚还想着不急在一时,现在又分外渴望了。
心中焦躁,本来好好的景色,也没什幺看的性质。连迎面骑马向他靠近的人,凤二也看不太顺眼。
“大人。”那人似乎是个信使,耳边簪一朵白花,这是报丧的标志。看见凤二身着象征王室的玄衣,身后的随从还举着官旗,知道是大人物,特地上来向凤二打声招呼。
凤二睨他一眼,随口问道:“什幺人死了?”
“哈,看您也像从王都来的,我这正要去王都报信。这死的呀,是个楚国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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