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福伯的独生儿子华汉生。这华汉生,司远阳出资供他读大学,可他读了一年就再不肯去,宁可回来做人仆役。他老爹为此天天看他不顺眼,骂他没有出息、奴才命,得空就要手痒抽他一顿。
他身上带着一种朴野的斯文、本真的鲁莽,可笑又可爱。对着司文勉一正色,他说道:“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呢?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家里出大事啦!你下午又跑出去了?诶,你你,怎么说你!你晓得不,要是这事儿真压不下去,天皇老子也救不了!卖国是个什么罪你知道吧?!”
“——他在书房里吗?”司文勉从他的话堆中挣扎出来,抢进来一句。
华汉生揪着他:“你可别去,先生在想要紧事呢!”
司文勉道:“我说的也是要紧事!”
华汉生与他辩论许久,发现制止不了他,便连拖带扯地将其弄到了福伯那里,严加看管起来。
司远阳晚饭也没有下来吃,司文勉过了一整晚都没见着父亲的面。他揣着中岛光的话睡了一晚,肚子里像怀了一个鬼胎,越闹越凶。第二天上午他刚起床下楼,就在楼梯上碰见了自己的大哥。
司德勖是一副商人打扮,头戴一顶黑呢帽子,一身长衫,拿着一根手杖,行色匆匆。司文勉一问,才晓得他这是要回上海去。
“爸爸说得对,现在形势太不稳定,不能集体都陷在这里——总之,我先到上海到任,在那边照应,比在这里坐等要好,凡事还有个缓冲。”
他说道这里,又往下走了三步,字句离散得向大轰炸后的市民:“月雯她……已经走了,家里只有你了,你要好好地……怪我,让你胡闹了这么久,没早让你到政界来,不,也不好,只是多牵累你罢了……你要懂事——爸爸。”
司文勉随着他的目光抬头,正见司远阳从上面走下来。
司远阳似乎是一夜未眠,眼眶有些凹下去,使得眉眼的棱角更加分明,瞧着简直像一个笔直高大的外国男人。他见到司德勖,说道:“很好,快些走,记着我昨天跟你说的话。”
司德勖一点头道别,眼中神色动了动,脚上装了弹簧似的决然一转身。贿赂了门岗,扯了个淡,走了。
而这边,司文勉转向司远阳,用一种复杂地眼光盯住对方。他忽然别过眼睛,快步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以巨大的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妈出车祸的时候,致命伤在哪里?”
司远阳坐到了他的正对面,声音低而悦耳:“头部,怎么了?”
“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坐了哪部车?司机是哪个?”
“紫色吧,不记得了,坐了大概是福特,司机已经辞掉了。”
司文勉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那辆车是你的……”
司远阳淡淡道:“那又怎么样呢?”
司文勉忽然恨他,恨他这种镇定与冷静,他双眼泛红,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你杀了她!”他抖了两抖,扯起嗓子尖叫:“——你是大汉奸!我都知道了,你不用装!”
司远阳沉默了几秒,低沉地斥责传过来:“你在外面听了谁的胡说了,这种话可以相信吗?你怎么不用用脑子。”他对上司文勉的眼睛,忽然又道:“我是你爸爸,我为什么要杀你妈妈?我——”
“你问你自己!”司文勉急赤白脸地截断他,重复着大喊一句:“你问你自己!”
司远阳脸上的庄严厚得可以刀刮:“我的确没做过,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司文勉点着他,痛心疾首:“你还不承认,还要装!”
他死死地瞪着对方:“你是汉奸,是不是?你要出去给日本人做事,还给他们写了一个什么和平宣言,是不是?我居然还相信你!王广海没冤了你!你了不得!”
司远阳腾地站起来:“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司文勉冷笑:“不用别人跑来告诉我,外面都传翻天了,你还怕我知道?你现在在日本人那里可是宝贝,只要你答应做他们的狗,他们马上就来救你、牵你出去!”
司远阳抑制住心里的恨,挤出声音来:“这话是谁告诉你的?!你今天见了什么人?!”
司文勉两眼突然全红,嚷道:“你喉咙不要响!我只问你一句话,日本人事先就通知你,你事先就晓得有人暗杀,是,还是不是?”
司远阳双手捏成拳头,有千百句话要说,心肺狂抖起来:“是!”
司文勉像落水的人捉到绳子的一头,全力挂住,大嚷道:“哦!你承认了,你不装了!「是」就可以了,很能说明问题了!两件事情都可以解释了!你要是不替日本人做事,他们凭什么通知你、保护你?而你既然知道,却眼看着妈替你去死,那是你杀了她,你成心害死她!”
司远阳愤怒得眼睛异常明亮,顾不得儿子喷薄在他脸上的口水,直直地望着对方:“你在外面听了别人一句半句,就一路跑回来发疯!我是你爸爸,你这样怀疑我?我在你心里就这样不堪?!”
司文勉脸红得像斗鸡的冠,憋了半天吐出一口冷气:“不用我说,你心里明白。”
司远阳想起司太太曾骂他“心思龌龊”,他毫不在乎;如今司文勉也觉得他“不堪”,他无法忍受!他暴躁地左右来回踱步,猛地一顿脚转回来,五官扭曲:“我从来没答应过日本人!他们来找我,我从没答应过!我没有理由答应,不可能答应!你觉得我不堪?呵,我再不堪,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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