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皇上,是三十日,”老太监道,“若算是路上耽搁,至今日,是足足一月。”
皇帝愣神:“那今日的信呢?都这个时辰了,怎还不见?”
老太监顿然,神情复杂地看着皇帝。
皇帝忽而心明。
就算肖珏的确调换了信件,那他能做的,是阻止那信件直接到皇帝手中,而不能阻止肖珝送信来。
“去,把今日的信给朕找来!”皇帝厉声。
正当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队羽林军小跑着入殿内,其中一领头之人跪下立道:“皇上,前线来信,太子亲笔!”
众臣哗然:“太子……亲笔?!”
还不待老太监去领信,皇帝已颤巍巍地亲自步下台阶,从那羽林军手中取过信件。
信上确是肖珝的字迹,还直截了当地落了名字。
只是信上却是沾上了几滴腥红血迹,皇帝诧异望着这队羽林军,那领头的人连忙道:“也不知是什么人,居然埋伏在城外偷袭军中负责送信的那队人,待我等赶到时,双方皆重伤,信上不小心沾上了血,还请皇上责罚!”
“无碍。”皇帝本想问及这队羽林军为何恰好会去那送信的路上,但却看到这羽林军领头这人恰巧眼神在包正平身上一停,也便立马明白了。
况且,羽林军本就在包正平的威势之下,他随意调遣,也属正当。
然而皇帝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竟是十分感激和庆幸。
皇帝不语一言,只独自默默拆开信,还未读信,便直接找到了信中第二十个字。
----“卅”。
他心中一块巨大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嘴角扯了扯,露出一点点隐约的笑,而后才慢慢读了信。
在场众人皆屏息,只怕是除了包正平外,都或多或少忐忑着。尤其是皇后、肖瑧与肖珏,都伸长了脖子,各自心中判断,表情皆是紧张。
此信读来,皇帝如何决策,直接关系了肖珝这太子身份是留是废。
从这背后,则将卷起万丈惊涛,朝廷中各派势力纷争必将激化,支持肖珏也好,肖瑧也好,别的年幼皇子也好,众人更会心怀鬼胎起来。
或许是包正平更近一步,不单单是要权倾天下,甚至是要……
皇帝捧着信,一步一步地缓慢再上了台阶,坐于龙椅上。
信内详细地讲述了援军惨遭偷袭的种种怪象,也叙说了肖珝的怀疑和揣测。
皇帝读完,亦是疑窦丛生,合上信笺,转头问及那羽林军的头领:“依你之见,雪天行军作战,有何利弊?”
头领想了想,认真答:“弊多于利。”
“何利之有?”
“唯一之利,在于可以雪为遮掩,可隐身于雪地间,致对方于措手不及。”
“若是身子不着雪,是否醒目?”
头领一愣:“自是十分醒目,必然会极快被发觉,根本攻不到对方近身之处啊。”
皇帝颔首一笑,才浅浅地将目光停留在了肖珏身上。
莫非,皇帝已经知道了?
肖珏觉得似乎浑身结起了霜冻。比起肖珝冒名顶替地领军北征,他这罪过才大得离谱。
一时情急,一时鬼迷心窍,一时恨入心髓,才出此下策,想要肖珝死无葬身之地。
皇后审时度势,抓住机会道:“此信本应该直接送到皇上手中,如此一来,皇上必然早就能知晓太子出征一事,即可立即派人追回他,那又为何非要等太子已达北疆,山高路远无可回头,才将那么多信一道呈出?”
又再微微一笑,也看向了肖珏:“是故意派人扣押此信件而令事态无法换回吗?”
她的声音婉转悦耳,说得又头头是道,朝臣们点头议论,就连站在肖珏那边的大臣也颇有些尴尬而无言。
朝堂寂静,噤若寒蝉。
“更何况,私扣信件,只怕是要窃取军机,恐是对天下不利啊……”皇后抓住机会继续说话,声音绕梁不散,却令肖珏更是战栗不安。
“而皇上若是要治罪太子,请将臣妾也一道治罪了。臣妾一早便知太子顶替了四皇子出征,就连四皇子留在东宫也是臣妾默许的,若说欺君,臣妾便也是其中罪人……”
皇后话说到此,算是把大部分的罪过都推去了肖珏身上,且不说肖珏暗中截断信件而不呈给皇帝,依皇后所言,更是把窃取军机的大罪一股脑儿地给肖珏灌了下肚,给他喂了个饱,还不得不下咽。
与此同时,她又大包大揽地将肖珝的过错给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爱子心切,众人看得明白,更明白皇帝再是怒气上头,也不会拿皇后怎样。
一切只待皇帝决定。
老太监将皇帝扔在地上的信封信件拾起,皇帝低头看着桌上这一堆白花花的空白信笺,没有多言一句,只默默地将信笺一张张折叠妥帖,再放回到信封内,好好地压平,摞好。
皇帝动作极慢,时不时地轻咳几声,揪着殿内众人的心。
日光渐高,大殿安静地唯剩下凌乱不已的一阵阵极力压低的喘息声,各怀鬼胎地揣摩着皇帝的心思和最终的决定。
最后,皇帝沉寂无声地将那份已经写好的圣旨铺平,执起朱笔,划上了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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