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穆元佐引领着一众苏州署官引颈远望,心中却着实有些忐忑。
他自是深知房玄龄之为人,淡泊名利温润如玉,即便是以前担任宰辅之首都未曾时不时的摆架子,现在已然致仕,怕是在伞下,愣愣的望着远处江面上那不断驶近的船只,任由雨丝在面前飘飘忽忽,倍显凄凉。
蓦然,他的双眼瞬间瞪大……
正在江心顺着水流飞速前进的船队缓缓降下洁白的风帆,整支船队的速度陡然慢下来,然后慢慢向着码头这边靠过来。
穆元佐一颗心差点欢喜的蹦出来,双手紧紧的攥住,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故作淡然道:“大家都准备好,虽然本官与房驸马交情素来亲厚,房相亦将本官视为晚辈,可吾等代表的乃是苏州所有官吏百姓,万万不可缺了礼数乱了规矩,都打起精神来!谁若是乱说话惹得房相不满,休怪本官跟你不讲情面!”
以这一番话语气严肃神情凝重,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压。
总算将自己刺史的威风又抖起来了……
身后一众苏州当地的官员齐齐也应了一声,却各个面色诡异。
房相视你为晚辈?
呵呵,你这家伙敢不敢再不要脸一点?你在武德年间便出仕为官,年岁班力挺的目的已经达到,便笑着说道:“此次老夫与卫公同行,实在不宜叨扰诸位,诸位的错爱,老夫铭记于心。待到得华亭镇,老夫当设宴邀请,诸位若是有空不妨过去喝上一杯,叙一叙闲话,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告辞告辞。”
他将李靖抬出来,众位官员的心思顿时凉了一半。
能够跟房玄龄凑凑近乎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是跟李靖走得太近……那就不太美妙了。
其实说起来,江南士族对于李靖的观感一向很好。
隋朝末年,天大板荡,烽烟四起,萧铣趁乱割据在江陵一带,领土广大,南到交趾,北到汉水,西达三峡,东及九江,成为名副其实的“南天王”,后来更是自立为帝。武德三年,高祖皇帝李渊下诏夔州总管李孝恭征讨萧铣,擢任李靖为行军总管,兼任行军长史。
而后高祖李渊又忌惮李孝恭名望太盛、势力太大,便予以牵制,下令“三军之任,一以委靖”,将军中主导权予以李靖,李靖实际上已成为三军统帅。
翌年,李靖率领大军顺流而下攻打江陵,数日之后,攻破水城,缴获楼船数白艘,萧铣眼见一败涂地不可挽回,对其属下说:“上天不保佑梁朝啊!如待力尽而降,必害百姓遭殃。既然天命不在我,何必牵连无辜呢?”当即命令全军缴械,开城投降。
唐军进入江陵,严明军纪,不贪财宝,对于曾辅助萧铣的江南士族宽宏大量,一律既往不咎,江南之地迅速安定下来。这一做法颇得人心,由是江、汉纷纷望风归降。萧铣投降几天之后,有消息不通的江南士族组织的十几万援军相继赶到,听说萧铣已经投降,唐军政策宽大,也都放下兵器不战而降。
若是没有李靖的高瞻远瞩宽大政策,多与萧铣沆瀣一气利益纠缠的江南士族必将在兵败之后遭受屠戮洗劫,故此,江南士族对于李靖极为感恩。
然而感激归感激,谁不知道当今陛下对李靖的忌惮恼怒之心?纵然现在允许其致仕,并且表态既往不咎,可是谁知道这些话是不是嘴上说说让大家面子都好看,实则谁若是亲近李靖,都会被皇帝当做别有用心之徒给记在小本本上,等着秋后算账?
江南士族敢于争夺利益,并不代表他们愿意跟“谋反”、“叛逆”这等十恶不赦之罪名沾边儿……
若是房玄龄留下,卫公李靖也会留下,那么情况就尴尬了。
即是如此,走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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