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烁听见纷乱脚步声,愈发觉得头痛,只吩咐了人都远远随着。
御花园里果真好景色,松柏常翠,树杈上落了雪,便如同上好的翡翠碧玉杯中盛了可口乳酪,看得人心中一派安宁澄静。
他龙袍加身,站在高树下略略抬首,有落雪随风簌簌而下,扑面而来的细碎冰寒教他清醒,他瞧见掉落碎雪的枝桠上绿色愈显,眼神一滞,竟想伸出手去摇晃。
可天子终归是想想罢了,不能做这等稚气之举,却又实在心痒,便阖上眼,似就隔绝了这般荒唐念头。
他眼前又浮现钟离尔方才一身素色,倚在榻边执书闭目的模样,想起他那半截没有说出口的话。
全公公领着人瞧皇上立在雪中半晌,一面着急皇上受寒,一面又不敢出声惊扰。正自担忧,却见皇上已经睁开双眸,忽朝着那树上浅浅积雪笑了笑,便转身往御书房去了。
皇后病了小半个月方愈,挑着晨起嫔妃谒见的时候,赏过兰嫔与庄嫔,复理六宫事。
东厂提督江淇在朝上力排众议,破格荐举了几名国子监的监生入仕,皇帝同意其昭告贤士朝廷重视的本意,便也准了。荐举之人中,多为官员子弟的荫监与出身微寒的贡监,是以尚算均衡,未掀起何种滔天巨浪。
只冬月时候,朝中接连有官员上奏弹劾,所指皆为钟离族人,皇上酌情发落二三,右相未着避嫌,便只得再度告病不朝。一时之间,满朝重臣与右相素来要好者、大户门阀多年望族者,人人自危。
腊八佳节一过,更是势如破竹一般,先后于中书省、六部、督察院,撤了十数右相钟离郁文之门生、族人。
至此,朝中人尽皆知,钟离一门百年望族,此代更是出了一名皇后,尊荣冠天下的好日子,终究是要到头了。
坤宁宫中,大病初愈的皇后因着冬日寒凉,终究还是恹恹的,便仍随着族人一般,无事皆闭门不出,堪称淡泊。
可钟离尔不出门,皇上的赏赐却一月连着两回送到坤宁宫,也时常来陪皇后用膳,天恩丝毫看不出因着钟离一门的衰落而有寡淡的迹象。
这日赏赐刚过,全公公带人前脚谢恩回了乾清宫,对着新赏的一对成色极佳的墨绿色翡翠镯,清欢难抑心思道,“皇上这般打压前朝,又时时送了恩赏进咱们坤宁宫……当真是圣心难测!”
钟离尔瞧那镯子翠得几近墨色,虽平素不大注意这般成色的首饰,如今见到却实在心下喜爱,抬手套上皓腕,对着窗瞧了瞧,见无一丝瑕疵,默叹果然是佳品。
复又对清欢笑道,“圣心难测,可帝王之术是摆在那儿的。凡事讲究个均衡,不偏颇,得周全,方不致教人看出真正的心思去。”
清欢低叹一声,只悄声道,“娘娘当真心底无波澜么,母族现下……”
钟离尔终究觉得那墨翠太过冰冷,腕骨处只觉凉得生疼,便褪下来,仔细着放回精巧木盒之中。
清欢瞧着皇后眸中仍是浅淡笑意,倒愈发觉得也看不懂皇后心思,“母族现下,本宫只一心求个安然无虞,旁的事,已不是我钟离家能作他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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