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烛坐在河边,望着岸上晶莹的冰雪,在阳光下它们白得耀眼,她又想起天宫的云朵也是这样的白。雪衣也爱穿白色,和她兄长一样的喜好,生在人间的小姑娘,竟然也干净得和天界的云一般,从外貌到心灵都是纯白,她很少能见到这样可爱的女孩,一见到就要牢牢记在心间。可爱的姑娘是人间珍宝,晚烛很喜欢她,喜欢到挪不开眼。
姑娘家心思细腻,也大多都爱美,姣好的容貌是她们的财富。世人都喜欢美丽,不论是在白天还是黑夜,美好的事物都同样引人注目,但过于强烈的存在感,有时却会为她们招来杀身之祸。
世上的人多了,差异也就多了,不管谁对谁错,总会有两派人对同一事物持相反的态度,有人喜爱美丽,就有人厌恶美丽,有人希望大家都美,就有人只希望自己美。晚烛其实不太喜欢小孩子,雪衣是个特例,而她不喜欢小孩的原因,同样也和雪衣相关。
十五岁的少女应该拥有什么模样,晚烛不喜欢随便下定论,但她认为无论是什么身份、什么年龄,首先要学会做个人。凡人引以为傲的,是仁义道德,是礼仪廉耻,他们看轻妖族和鬼魂,正是因为他们觉得妖鬼之流不具备此类“人性”。可人性若真像他们说的这样,那么有很多人,实际上不能被称作人。
每一个时代的终结,都是有其必然性的,从前那个王朝之所以倾覆,同皇后一族脱不开干系。
那是从根部开始腐烂的家族。他们骄奢淫逸,暴虐成性,自己要做人上人,就不把别人当成人来看待。当年书怀闯入冥府,救回了自己的妹妹,可他没有办法找回其他的姑娘。被折断手脚放干鲜血的女孩子,不止雪衣一个,那些稚嫩的魂魄悠悠荡荡,她们在迷茫间死去,也在迷茫间转生。
“人心可怖”这四个字,可以从多方面来解释。晚烛在人间待得时间长了,就越来越觉得难过,越来越觉得矛盾。为何竟有这样一种生灵,在表现出善的同时又表现出恶?她游走在人间,总想问一问人性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她始终搞不懂,究竟哪一张脸孔,才是人的真实面貌。
耳边突然响起犬吠,晚烛蓦地睁大双眼,她感到有一只小小的生物正在蹭她的手臂,她低头看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小黑狗闻了闻灯姑娘的衣袖,欢快地冲她摇着尾巴,晚烛轻轻捏了捏它的耳朵,低声笑道:“你这小东西,过得可真快活。”
坡上远远传来苍老的呼唤声,满头白发的老者正向这边走来,小黑狗转身又朝他跑去,围着他高高兴兴地转起了圈。
“春天哟,马上就要来喽!”老者弯腰把自己的小伙伴抱起,又将它举得很高,小狗吐着舌头汪汪叫了两声,似乎在应和他的言语。
晚烛心中某处被这一幕触动,就像和风吹过琴弦,对生命的爱意在这一瞬间满溢,她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想要流泪。老人活过了冬天,小狗也活过了冬天,两个生命还能一起走出多远,谁也说不清楚,但起码在此刻,这个故事还很好。
拍了拍身上的枯叶,晚烛跳下了那块大石,她对这位素昧平生的老人笑了笑,老人也对她笑了笑,两厢擦肩而过,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
方才那小黑狗实在眼熟,灯姑娘停了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神情,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该不会是兄弟吧?”
假如这句话叫墨昀听到,一定会扑上来跟她打一架,还好那头狼不在人界,而是在----晚烛回过头来,忽然望见前方道上的两个人影,立刻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说什么不好偏要说这个,看看现在把狼又招来了。
上次回冥府的时候,晚烛偷偷找雪衣问过书怀的情况,小姑娘很关心自己的哥哥,对他的现状可谓了如指掌,书怀没有小肚鸡肠地去说晚烛坏话,因此雪衣仍然把她当作大姐姐,向来有问必答。
据雪衣所言,书怀的伤好得七七八八,这段时间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难熬,估计到头开春就能好个完全,可现在看着道旁静立的那人,晚烛却觉得她说法有误。前两天这家伙还在床上躺着不肯下地,怎的今天又跑出来了?看样子冥府内的生活实在无聊,连他都忍耐不住。
骨子里还是个爱玩的人啊,晚烛心想,他进冥府那年才多大
都说雪衣可怜,她兄长又何尝不是呢?晚烛按了按眉心,朝着那两个人走去。
书怀见她过来,居然还对她笑,晚烛耳边嗡嗡地响,顿时没好气地问道:“你这是老狐狸找母鸡串门呢?”
哪里有女子把自己说成母鸡的?她发言不循常理,竟把对方堵了个哑口无言。长时间的生病恐怕会令人痴傻,晚烛觉得书怀已经有了痴呆的迹象,而那小妖王竟然也不说话,难道他们在闹别扭?灯姑娘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在他们二位面上扫来扫去,不过没看出来什么。
这件事或许得问问雪衣……不,应当问鬼使才对。雪衣不太关注亲朋好友的感情生活,但鬼使对此十分上心,他一定知道这两个家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晚烛揉了揉肩膀,闷闷地陪他俩走了一段,听不见书怀贫嘴,她还真有些不大习惯。
北海依然寒冷,海岸边的坚冰冻结了一整个冬天,就连树上都挂着冰锥雪带,水底的鱼群动作迟缓,而在它们身边不远处,却有条闲不下来的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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