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
择吉日,蓟王携少帝,太后,并三公九卿,文武百官。车驾出北邙,往西郊上林苑。今汉上林苑,与前汉上林苑不可同日而语。然功能大体一致。豢养飞禽走兽。供君王春蒐、夏苗,秋獮、冬狩。
因酷暑寒冬,不宜出行。故历代帝王多行春蒐,秋獮。俗谓“春华秋实”,春秋时节,正是一年农时。此时狩猎,耗费人力,有损天和。颇受指摘。
蓟王多行冬狩。如此,既不与民争时,又符礼法所规。
唯一顾忌,便是寒气侵身。无妨。冬季施工,冬季出兵,冬季狩猎,蓟国防寒保暖,不要太有经验。鸾毳卫衣,羊绒中单,外罩皮毛大氅防寒。还有诸如被中香炉、袖中酒囊等,随时取暖。人马具装。胯下鲜卑良马,亦能耐极寒。
如此里外里,三层保暖,便是滴水成冰,亦有何惧哉。加装琉璃护目镜的呼吸面罩,藏于鬼面之下。战时拉下,滤尽毒雾狼烟,雨雪扑面。蓟国精锐,浑身披甲,水泼不进,何畏冷风倒灌。
车轮皆改雪橇。安车驷马,列队西进。
怒马鲜衣,蔽日旌旗。
四郭百姓,啧啧有声。
乘坐蓟王进献的王宫车驾,纵天寒地冻,亦温润如春。何后遂除冬装,着薄衫。一身素缟,我见犹怜。心情却是极佳。
此次冬狩,唯少帝并太后,与蓟王同行。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少帝乃出太后。母子情深,断难割舍。平日何后深居简出,为先帝守丧。少帝勤于朝事,亦难有闲暇。今日母子同行,自是千载难逢。
车入上林苑。送太后并少帝入离宫。蓟王遂于周围空地,就地扎营。
一声令下,机关兵车,旦夕之间,拼组成行车营地。看得少帝,啧啧称奇。
蓟王之所以兵锋所指,无往不利,后勤多依赖机关之利。
“先前翻看前朝旧报。时北伐三将之夏育上疏言,蓟王于白檀城内,烧砖营城,通渠掘井。足屯可食一年之粮。今日所见,方知蓟王因何所向披靡,百战百胜。”
黄门令左丰言道:“遥想当年,奴婢只身北上。宣读增封敕令。时,临乡一地,乃百里湿地。举目一片白泽,无立锥之地。奴婢与王上同乘一舟,本以为必受迁怒,小命不保。不料,王上却欣然一笑,浑不在意。不出数载,百里督亢大泽,皆成沃野。不禁自济无虞,且能广输天下。号‘督亢秋成’。”
“蓟王营城圩田,天下无出其右者。”少帝叹道。
偷看少帝表情,左丰又进言道:“时,奴婢不过一小黄门,得王上善待,方有今日。扪心自问,王上待陛下,又岂能薄情寡义。更何况……”
“且说来。”少帝笑道。
“更何况,太后‘天降流火,麒麟送子’。奴婢窃以为,既皆为麒麟子,必‘同宗同源’亦‘同种’。换言之,当种出蓟王。”
见少帝不置可否,左丰字字珠玑:“若从此论起,王上乃陛下继父也。蓟王乃长情之人。焉能不对陛下,爱护有加。”
“大胆。”少帝笑骂。
“奴婢罪该万死。”左丰五体投地。
“继父”,乃母之的后夫也。《礼记·丧服小记》:“继父不同居也者,必尝同居,皆无主后,同财而祭其祖祢为同居,有主后者为异居。”疏曰:“继父者,谓母后嫁之夫也。”
少帝言道:“莫非,太后与蓟王,竟有私情乎?”
“未有私情。麒麟送子,无故孕身。天下皆知也。”左丰言道:“然,必种出王上。”
“莫非才天意乎?”少帝不置可否。
“陛下明见。乃天意如此。命,王上辅佐陛下。三兴大汉。”
“何来三兴?”少帝看似随口一问。
“光武为其二,陛下乃其三也。”左丰早有准备。
“果真如此乎。”少帝目光深邃,一瞥惊鸿。
苑中兵车营地。
太傅并三公九卿,皆有独立行营。皆由营帐兵车,拼组而成。水暖水洗水淋,内中设施,一应俱全。堪称别有洞天。众皆啧啧称奇。“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别人出行,劳师动众,身心俱疲。蓟王出游,举重若轻,轻松写意。便是寒冬时节,顶风冒雪,如履平地。各营盘之间,泾渭分明,又彼此呼应。凡遇岔路,必有旗招。甚至还有一座功能齐备的军市。旗楼高耸,暮鼓晨钟。内中商肆,列队齐整。贩售之物,天南地北。琳琅满目。酒垆、汤池、茶寮、食馆……应有尽有。
流金似水。钱财往来,必有赀库。
百官身着常服,穿行其间。目不暇接,兴致盎然。许多新奇之物,闻所闻问。价格不菲,然腊赐丰厚,何愁囊中羞涩。内中之物,多出兵士战利,或行商沿途收集。精致小巧,质地上乘。诸如昆冈美玉,竟只有市价十分之一。只因军市无税。
这还了得。上林冬狩,遂成上林购物。
百官大肆采买。市商喜笑颜开。上至三公九卿,便是太后亦未能免俗。传命军市令,召市中豪商,尽携珍藏入行宫。单独挑选。
军市本设营中,只对兵士开放。如军堡便立有军市。行配给制:“lùn_gōng行商”,“无功不售”。防止内外勾结,赚取高昂差价。然今日却对百官,全额开放。
此乃蓟王行“抛砖引玉”,有意为之。只需经历此次,来年冬狩,百官必踊跃相随。
且蓟王授以重利,亦是变相嘉许。须知,冬狩乃宗室仪轨,非君王不可为。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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