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伯驹有很多朋友。
虽说大多都是酒肉朋友,但长年相处下来,其中多少还是有三两个能靠得住的。
于是薛伯驹便决定暂时到周巍平那里先躲一躲。
周巍平是东平侯的孙子,酷爱斗蛐蛐。他与薛伯驹年岁相仿,两人很是要好,自封为“促织双霸”。因此小柴禾以前称薛伯驹为‘薛小霸王’。
薛伯驹去找周巍平也是经过思考的——东平侯的幼子周博裕便是死在文家,侯府与王笑结下了血仇,想必也不会出卖自己。
果然,通传之后,周巍平毫不犹豫将他迎到屋里。
一路走来,薛伯驹累得不行,便仰在周巍平床上大喘气。
歇了良久,他才坐起身来,叹道:“累死我了,一辈子的路都跑完了。”
“宫内情况如何?”
“先弄点吃的,快,饿死我了。”
东平侯府的点心确实不错,薛伯驹塞了些东西落肚,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周巍平早已急得不行,再次道:“祖父他们也一直在观望……要是太子能成,你可别望了扶我一把。”
薛伯驹道:“要是能成?那我何必逃出来?”
他说着,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道:“我们是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不该掺合到那些事里去,被人玩死都不知道。”
“瞧你吓得。”周巍平傲然道:“依我看,满朝文武都是些无能之辈。如今风云激变,正是我们大展拳脚之际。”
“免了吧。”薛伯驹道:“这就和斗蛐蛐一样,你看别的虫焉焉的,安知人家不是演给你看的。那些人能坐在那些位置上都是有手段的。你看着他们无能,说不定早把你卖了,你还傻愣愣的给他们数钱。我这次可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你怎么一点心气也没有?到手的大功劳就这样被你弄没了。”
“要心气有何用?能当银子花吗?”薛伯驹一脸无所谓,手一摊又道:“你借我点银子。”
“借银子干嘛?”
“我天一亮就出京,再也不回来了。”
周巍平讶道:“你不等结果?万一太子能成……”
“等结果?我万一走不了呢。要是太子真能成,我再回来就是。到时虽说我逃了,但姑姑肯定能保我。”
正说着话,忽听到前院传来争吵声。
薛伯驹已是惊弓之鸟,吓得手里的糕点都落在地上。
“怕什么,是我祖父一夜没睡,一直在打探消息。走,去看看。”
他们到了前头一看,只见东平侯正和几个儿子商议着什么,一群人说着说着还争吵起来,很热闹的样子。
凑过去听了好一会,薛伯驹大抵明白过来。
——竟是有些锦衣卫在宫外收拢上直卫的溃军,收拢了七百八人,正在两条街以外晃悠。
薛伯驹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将周巍平拉到一旁,连珠炮似的道:“这么看,太子一定是败了,你赶紧带上你全家人逃吧,我也要逃了。”
“逃什么?”
“锦衣卫在你家附近晃啊,避一避也是好的。”
“就一个副千户,收拢了几百人,怕什么?”周巍平嗤笑道,“我们侯府家丁都不止这些人,他敢来?而且今夜有叛乱,谁还顾得上我们?传出去我堂堂侯府被一个副千户吓走,还怎么在京城呆?”
薛伯驹语速飞快道:“总之我劝过你了啊,我可走了。”
“你怎么这么窝囊?!”周巍平一脸恨铁不成钢。
薛伯驹嘟囔道:“窝囊也比死了好……唉,跑了一夜,我好累啊。”
说话间,人已在五步开外。
周巍平极是无语,骂道:“你不跟我回屋了?我拿银子给你。”
“不要了,你也快逃吧……”
好一会儿薛伯驹才跑出东平侯府,倚在一个角落大喘气。
身上的汗淌在受刑未愈的伤口上,疼得他死去活来,脚下也起了水泡,每一步都刺骨的痛。
这些天以来的经历让他恨不得就此蹲在这里大哭起来。
才张大了嘴要哭,他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响!
接着一声声厉喝在东平侯府附近炸开来,竟是四面八方都有人围着。
“东平侯勾结徐乔功叛乱,全都拿下!”
“虎贲卫奉命捉拿叛臣,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东缉事厂彻查徐乔功余孽……”
薛伯驹张大了的嘴一时便忘了合上。
他再也顾不得哭,也顾不得身上的痛,支起身体。
才想要跑,他却忽然被几个番子拦住。
“干什么的?是不是东平侯府的?”
薛伯驹骇然变色,心惊欲死,连忙道:“小的……小的是打更的,路过,正好路过。”
“打更的?你的家伙什呢?”
薛伯驹连忙道:“听到前面有叛乱,小的吓得……吓得丢了。”
“搜他身!”
薛伯驹浑身上下被摸了个遍,看到自己身上的令牌、信件……一一被人搜出来,他只觉背上全是冷汗。
我命休矣!
却见那番子咬了咬那块令牌,竟然问道:“金的?”
“镀镀镀的……”
那番子翻看了一会,又问道:“老子不识字,上面写的啥?”
薛伯驹一愣,低声道:“这这这是更夫的腰牌,免得犯夜被捉起来。写的……嗯……前哨更夫。”
“娘的,更夫都用金腰牌了?”那番子骂咧咧了一句,将东西收入怀中,又问道:“你真是更夫?”
薛伯驹只好捏着嗓子唱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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