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君立领着一队兵士气势汹汹地冲出了淮幽府城南大门,除了满眼黄沙,根本没有贼人的影子,盛怒之下只能顿足捶胸,已是气急。
随即思量道,“若是贼人已遁,那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倘若贼人还在淮幽府城内,那才是甲胄里进了跳蚤,挠也挠不着,掸了掸不掉。”
已没了继续追下去的心思,康君立随即抬手一招,“且随我入城,自此起往后三日,严查闲杂人等,发现可疑之人,先斩后奏。”
康君立知道,此时若不立威,那往后立在城外黄沙地里,双眼炯炯地望着远方。他在这一瞬才有些明白,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城中驻兵百姓皆以自己马首是瞻,但难保没人存了诸如曹贼那样的心思,看来,要当好这刺史,坐稳这位置,任重而道远。
漠北入夏的夜,有些渗凉。陇州凤翔郡多年安稳,一夕惊变,此时城内在淮幽府城南墙头,抬脚踩在城墙上,用手握住旌旗的时候,他下定了决心。若能守一城,便能守天下。
这与家国天下殊途同归,何乐而不为呢?人活于世,当乘风破浪,扬帆远航,岂能困守一城,垂垂老矣?荡尽心中疑窦,康君立终于从那虚无缥缈的枷锁中解脱,迎着夜风和星辰,唱起了那首阔别已久的漠北遥。
“啊咿呀哟,儿郎们。哎咿呀哟,枕戈待旦。嘿嘿哈哈,漫天黄沙,热油浇寒铁,磨刃未停息。先锋冲进云遮去,砍下敌首满心欢。呼哈!哈呼!糙爷们,怎被一人逗开怀。百里外,人从众,还不快马又加鞭。”
这首粗鄙难听的漠北遥从康君立那沙哑的喉咙,别有一种韵味。就像一把满是卷刃和豁口的横刀,在铁匠铺生锈的砧板上反复拉扯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一样。但这久违的歌谣,却穿透了城内每一个人的耳膜,随着那一缕缕此起彼伏的音调,融进了心里。他们或许在这一刻,望着那站在城墙上“引吭高歌”的康君立,是那般令人崇敬。
这位性情温和,平日不苟言笑的康军爷,着实为这淮幽府背负太多了。而这一次积压已久的千愁万绪,全部变成了声嘶力竭的歌声,响彻整个淮幽府的夜。
有人眼角湿润,有人搭肩旁人,有人掩面蹲下,有人随着这粗鄙的音符翩翩摇摇,他们都沉浸在这短暂却久违闲适中,无法自拔。
一曲唱罢,康君立一跃而上,仅靠单手抓着旌旗,极目远眺。没人知道他在眺望何处,家乡?亦或是遥不可及的远方?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在千里之外的都城,终有一天,自己会站在那城中最高处,唱起这首漠北遥。
这首粗鄙难听的歌谣,被这漠北的风沙推嚷着,喧闹着,向着远方奔去。直至消失在那漆黑一片的夜幕中,声绝方休。而那康君立向往的都城内,亦有一人久久未能入睡。
后唐汝州,都城洛阳,内殿。
李存勖已有数日未能睡个安稳觉了,那从淮幽府一封接一封传来的飞书,如一块块巨石压在他心上。何泰乎死了,曹定骏亦是。而他在王痒面前袒露的心声,不过是为让纳兰放松警惕,装装样子罢了。
他竟然有些乏了,自从问鼎九五,他自觉有无穷的精力。日日不休的的勤恳,却换来如今的局面,怎叫他不心忧。卧榻旁有他人酣睡,身侧老狗随时会咬上自己一口,何其悲乎!
而此时这众看似平静的都城之中,已是危机四伏。明月楼已是虎视眈眈,臣弟明着接待忆楚使者,暗中却有意拉拢。而那护卫都城安危的禁军统领府,也开始摇摆不定,已有见风使舵之心。
还有那偏安一隅的孤啸山庄,似乎也在谋划在他们的十年大计。
空旷的内殿,只有几盏孤灯相伴。那未曾关上的窗,被夜风刮的呼呼作响。李存勖双臂交叉放于脑后,耳畔似响起了漠北的军谣。他猛然坐起,后背已是惊出冷汗。
将散落在额前的青丝胡乱绑在脑后,这位后唐最尊贵的人又躺回了已有些冰凉的卧榻。他从未让人侍寝,亦如他对所有人的态度,若即若离。
如今,柳轻眉在那青霞镇生死不知,短短几行飞书,将他最后的希望彻底浇灭。而他交办刘又欠的任务,他似乎并没有照办,而骤然冒出的淬鸦谷,不知又将为这风雨飘摇的江湖,兴起怎样的风浪?
李存勖将眼睛紧紧闭上,不愿再去想这些徒增烦恼。脑海中此时仅存一个念头,“纵然天下人皆负我,我亦能翻手为云覆手雨。我乃后唐国主,谁能奈我何?”
此念陡生,魑魅狂笑。他或许熬到了这一刻,便已经疯了吧。
李存勖的癫狂无人得知,而在都城内一处高楼内,灯火通明,正有两男一女,一共三人相对而坐,沉默不语。这处高楼外莺歌燕舞,好不热闹。而这三内枯坐一处,显得格格不入。女子手中把玩着一封飞书,眼神中透着压抑不住的忧虑。而他对面的男子,只是一个劲地往嘴里灌着,那葫芦中的美酒好似永远喝不完一样。
唯有那戴着面具的男子,眼神如常,并未受分毫影响,只是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物件。女子终究还是有些按奈不住了,将手中把玩的飞书重重拍在桌上,神情黯然地问道:“你们有何打算?”
那灌酒男子放下葫芦,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咧嘴一笑,“听墨野说并无大碍,你不必如此忧心。”灌酒男子想抬手宽慰,却似想到了什么,又怯怯将手收了回来,满脸歉意地挠了挠头。
而那戴着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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