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引过去两人目光的,是杯子落地碎裂的声音。
店长在柜台里分/身乏术,谈城眼疾手快,赶忙从工作间抄起扫把簸箕,将满地细碎的玻璃渣清理干净,又拿来搭在暖气片上干硬的抹布,擦净扑在木质桌面上的粘腻果茶。
“小姐,您……”
对上双哭得红肿的眼睛,衬得周围的皮肤一并跟着红了起来,两行泪印清晰未干,眼角又滑下来几滴新的。
谈城一时哑然。
“看什么看。”女孩的声音里带着沙哑,脸色憋的涨红,一激动破了音:“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尽管谈城避无可避被指桑骂槐了一嘴,好在店里客人不多,他的视野里不过宛忱一桌,倒不至于恼火,却也没压住脾气:“撒什么泼。”
音量极低,恰好被女孩听了个严实,豆大的泪珠下雨似的,本就不太平的情绪因这句话瞬间燃沸,痛哭道:“我为什么不能撒泼,就是因为我活的太小心翼翼,太患得患失,总想双方都顾及,结果男朋友被闺蜜抢了,现在好了,一身轻,我谁也不怕了,不怕……”
最后半句抖成了气音。
人在极度悲伤时只顾得上宣泄,至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得等心情缓和下来才能理智反应。
店长终于做好外卖单,朝声源跑来,先看了一眼谈城,见他脸上豁然写着四个大字“关我屁事”,笑着叹了口气,弯下腰,打算耐心劝导:“你得这么想,这是件好……”
“你们都这么不会安慰人吗?”女孩恶狠狠打断他的话,捏成团的纸在眼下一扫:“怎么可能是件好事,怎么会是件好事,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谁是成天揣着理性过日子的,我这么有血有肉的一个人,你希望我怎么想,为他们想吗?成全他们吗?我他妈又不是圣母!”
谈城强忍住烟瘾,掏烟的手拐了个弯,顺势撸起袖子。只不过是个体现内心急躁难耐的习惯动作,却没料女孩竟会错了意,她猛地用力拍打桌面,胸口剧烈起伏,五官皱在一起,哭声因悲愤陡然变了调。
梨花带雨尚且惹人怜意,哽咽难鸣也能叫人心疼,这号恸崩摧的,换气都插不进话。
谈城和店长谁也招架不住,两个好似少不更事的大男人直愣愣杵在原地,连刚进店的客人都被一嗓子震慑了出去。
宛忱摸了摸琴盒,今天实在有些累了,但不妨再为最需要它的人演奏一曲。
音乐总是胜过千言万语。
耳边忽地伏起一阵微风,从远处传来缕缕琴音,轻柔的落进耳畔。众人木然回头,只见宛忱微垂眼帘,屏气凝神,用脸颊亲吻琴身。
尽管穿着校服,身形却温雅迷人,身后的玻璃窗透着浓郁的黑,屋顶吊灯照的琴弦熠熠莹亮。
谈城有些发怔。
音韵回荡,短暂遣走了女孩的哭声。初心总是天真烂漫,带着虚幻萦回入梦,情话一时悦耳,不敌乐声纯粹真诚。
梦醒十分,总要学着勇敢的将过往不堪通通揉进岁月,学着放下顾念大步向前,学着坦怀接受一切。
女孩一时听的入迷,忘了哭,待琴音落下才又悲意上头。宛忱拿着小提琴擦过谈城的肩,走到她面前坐下,口罩掩掉大半张脸,只剩一双炯亮的眼睛。
“这首曲子,叫《萤火》。”
“每首乐曲背后都有故事,这首也不例外。它讲的是一个女孩深夜寻着光亮不小心坠落山崖,被萤火虫铺成的网及时救起的童话。但她脚踏实地时才发现,静谧山谷空无一物,只有漫天萤火。女孩痴迷于眼前的景象,把自己的家忘得一干二净,直到萤火逐一熄灭……”
女孩若有所思的听着,脸色由红转白,心情已然平复。只是等了半天,没等来故事的结局,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迷茫。
“然后呢?”
“写故事的人不是我,但听故事的人是你。”宛忱说:“等你讲给下一个人的时候,听的人自然会期望是个美好的结局。”
店主适时吸了两下鼻子,谈城听得云里雾里,他倒没仔细琢磨宛忱说了什么,始终盯着他的脸,眼前浮现的依然是他拉琴时沉情投入的样子。
女孩张着嘴,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低头愣了片刻,才颤颤悠悠的问:“你为什么带着口罩?”
“我是明星。”
店长信以为真,捂了捂嘴巴,谈城差点一秒破功。
女孩瞪圆了眼:“能、能加个微信吗?”
“微信是加给朋友的,你可以加我微博。”
“那微博是加给谁的?”
“粉丝。”
这人嘴里有没有一句真话。
谈城看见宛忱把手机转了个方向递过去,本以为只是普通求个关注,没想到女孩的表情变得更夸张了。
又闲聊几句,筋疲力尽的三个人总算打发走了开店以来最难应付的客人。店长双手叉腰,对着门口长松一口气,累的眼酸胳膊疼的,却没忘跟正收琴的宛忱道声谢:“真是多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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