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他被穆洛灌了一肚子甜言蜜语,晕乎乎地将带去的白条,原封不动地领回。
最上面往往压着一张卖身契,刀戮王的卖身契——从mí_hún汤中清醒后王十郎懊恼不已,将之拧成麻花,随手丢在已存有二十七张卖身契的匣子里。
因为这样一层亲密的“买卖关系”,王十郎总是说服自己,忍忍就过去了。既然在刀戮王身上投入了那么多,便不能中途放弃,只有收回丰厚利润,才能堵住商行里的悠悠众口?
不过,若是他知晓,前不久穆洛又将自己卖了一遭,而且是卖到苦海手里。他这一路辛苦下来,很可能血本无归,怕是杀了穆洛的心都有了。
他此番前来秣马城,主要是为囤积铁器,一部分用以支援大雁城,另一部分将运回本部。明珠商行已隐隐嗅到一场波及天下的大战的气息,他们正在抓紧储备物资,好在合适的时机,大敛钱财。
其次看看有无机会捞几个手艺好的铸师回去,最后顺手探听一下苦海与拿督交易的内幕。
只没想到穆洛竟然本事不小,对拿督横刀夺爱,截了人家的盟友不说,还直接兵临城下。
而且,这混乱的景象怎么看,怎么熟悉……王十郎眼皮抽了抽,不由得想起,当初为躲避还是土匪头子的穆洛追捕躲进大雁城,最后被逼加入起义军的倒霉经历。
胖管事成功避开城卫,趁乱将自家商队带入秣马城。缰绳一挽,套于木桩,回身问王十郎。
“少主,现在去哪儿?”
马车停在离城门不远的巷口,王十郎目不转睛地看着城门,绞索拉动,两扇大门正缓缓关闭。
他微一咬牙,道:“既然刀戮王都打过来,我们还能躲着不成?”
“胖大伯,让手下的人把甲穿起来,悄悄摸上城楼,不能让城门关上!”
胖管事惊道:“少主,这秣马城可与大雁城不同。那一次拿督执意屠城,而我等受困城中,逼不得已,只能随刀戮王抗敌自救。”
“而这一次,我们只要躲在铁氏聚落里,便安全无虞。若是贸然同秣马城守军敌对,反而会召来性命之危。”
王十郎烦躁地一摆折扇:“可若是穆洛死在这里,我花的钱不就泡汤了吗?”
见胖管事还要说话,他毫无贵公子的体统,一脚将人蹬下车,骂道:“别啰嗦了,赶快去。”
“知道我王家祖上之怎么发迹的么?靠赌!赌钱,赌人,赌命!天下多少人想要富贵,可真正富贵的能有几人?”
“连这种小场面都不敢下注,本少爷还是滚回家里,喝我娘的奶算了!”
胖管事被一脚踹了一个跟头,却依旧乐呵呵的,眼睛看着自家少主,忽然露出欣慰之色。
撕下绫罗绸缎,露出金丝软甲,手掌按住车辕一拧,拔出一柄寒光奕奕的长/枪。
“还请少主稍坐,由我等为您前驱,迎接刀戮王入城。”
留下十人保护王十郎撤入铁氏聚落,自己则率剩余护卫,深入窄巷,去寻登楼之路。
噔噔蹬——急促脚步从阶梯传来,一名拿督贵族登上城楼。髡发扎辫,佩皮暖额,发插狼尾,金铛饰首,银亮的铠甲上披着一层厚貂。身后跟有亲卫、令官及几名小当户。
他名为耶屠,秣马城守将,出身拿督宗室,是陀罗尼的侄儿,又称乌藉都尉。
耶屠的父亲作为陀罗尼庶出的兄长,很会审时度势。在老王咽气后的瞬间,顶着十来个兄弟鄙薄的目光,跪拜在陀罗尼身前,亲吻他的足趾,宣誓效忠于他。
很快,那些嘲笑过他的兄弟们便后悔了,他们中无一人能走出先王的帐篷。被早已站在陀罗尼身后的先王侍卫长,如杀牛宰羊一般,杀死在老王的尸骸前。
只有这位跪下的王子,得到陀罗尼的信重,封为右谷蠡王,他的儿子也在军中掌握了一定权柄。
耶屠父子虽得陀罗尼看重,但并非其心腹,并不知晓王主同慈航道场的交易。
这位被蒙在鼓里的乌藉都尉,为拿督与苦海的盟会做足了准备。
仓库里堆满处理好的牛羊鹿犀豹胎等食材,葡萄酒、马奶酒、西域名酒及从中原运来的醴浆如流水一般运入酒窖。都尉府的白墙外贴有告示,重金邀请有名的杂技人及歌舞团,为王主与客人助兴。
可以说,是竭尽所能想要办好这场盟会,以便得到王主的赏识,且能在那位魔道魁首眼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结果,他却在清晨收到王主亲卫传信,言苦海与拿督谈崩,秣马城的盟会取消。
眼见多日的精心准备全都泡汤,心中郁郁,打算与美姬共乐,好好发泄一番心中郁闷。孰料后脚便听见苦海与大雁城联手攻城的消息,几乎要呕出一口老血。
这天下,除了慈航道场,有谁敢说自己不惧苦海?
耶屠不敢怠慢,打起精神,面对此次攻城。若是战败城破,丢失了拿督最为重要的战略要地,陀罗尼不会给他可怜的侄儿一条生路。
于是,他凶狠呼喝,一个接一个的号令传达下去,缓缓不断的人影汇聚在城楼上,排成整齐的三排,全是城中最精锐的弓手。黄杨木制成的长弓拉开,从箭篓中抽出缀着鹘翎的羽箭扣于弓弦。
在令官那拉长调子的指令下整齐抛射,天穹一瞬暗淡,像是陡然被黑云覆盖,有急雨落下,阻挡骑军进攻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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