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您满头的汗。”欲奴笑着给人擦了擦,“客人莫急,待御众师大人与部主们入城,我们便将诸位请下来。”
胖管事忙道:“有劳,有劳。”
然后,欲奴伸出一根指头,在他额上娇嗔一戳。
“只有一点,请您记着。在我苦海面前,少听、少看、少动、少言,当个泥胎石塑方是保身之道。”
最后一句欲奴娇美的面容一冷,隐隐有威慑之意。
胖管事堆起笑容,连连点头:“懂得,懂得。”
而心里头欲哭无泪,早知道这城里埋伏有苦海的人,我留在下边儿保护少主便是,何必上来遭这份罪?
正哀怨着,忽然听见底下传来沉重巨响,不顾晕眩地低头看去。
是都尉耶屠正在对绞盘损毁城门难关的难题做出应对,他派遣数千壮兵聚集在城门口,排成六队,推肩接踵,齐声喝起号子,用ròu_tǐ推动铁门继续关闭。
看见城门重新开始闭合,穆洛感到像是有人将一扇承载着数十万人希望的大门在他眼前缓缓关上。
若是能够拿下秣马城,便是抢走拿督的武库与钱袋,他大雁城也就有足够的底气对这头老去的猛虎发动致命一击。
不能……绝不能让这扇门关上!
面孔在烈风的撕扯下绷得死紧,宛如一块铁盾抵挡着风暴,维持着胸腔中无坚不摧的信念,舌尖颤动,在口中不住祈祷:“长生天,我是你胯/下巨狼,是你肩头雄鹰,是你手中长鞭……”
那声音虽轻,却神奇地压过狂风呼啸,向四周蔓延。大雁城的骑兵们开始随他一同祷念,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汇成一道沛然洪流。“长生天啊……长生天啊……我们攻无不克……我们战无不胜!”
轰隆轰隆,大地震颤,纵然只是五千轻骑,但旌旗昭昭,烈风萧萧,竟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裴戎听着身后慷慨如歌的祷词,胸膛间渐渐蕴出一口热气。并非是他忽然将自己当做这群大漠人中的一员,生起同仇敌忾之心。而是觉得对方不了解阿蟾与苦海,不像自己对于此番攻城抱有绝对的信心,却依旧能有胆气以千人之数冲击万军之城。
实在是胆魄十足!
他生性冷静、沉着与克制,作风稳健。倒让人忘记其年岁不过二十许,正是少年轻狂,意气风发的年纪。
此时被大雁城的胆气感染,想到自己心中的信念,想到自己也愿意为它不惧生死、所向披靡。
裴戎嘴角牵起,手掌在马脊上一撑,从御众师怀里脱出。
鹞子翻身,跃至斜后一名杀手的马背上。
那名杀手惊愕回头,裴戎在他肩头一拍:“马与刀借我,你去歇会儿。”
说罢,拔下那人腰间佩刀,揪住衣襟,向后抛去。捉住缰绳绕于腕间,口中沉喝,驾驭战马从阵列中脱出。
“你要做什么?”两人擦肩而过时,御众师问道,一双眸子黑得高远。
裴戎身躯伏在剧烈颠簸的战马上,没有一点起伏,像是本就生长在马背之上。渐渐超越对方,苍隼般的目光笔直射向前方。
“为你守下那道城门,再将苦海旗帜插在那城楼上。”
秣马城城门里熔铸有大量精铁,意味着它们不但坚固,而且十分沉重。这份沉重以前带给拿督士兵多少安全,如今就给他们造成多少麻烦。
数千壮兵满头大汗,肌肉鼓起,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只能让城管关闭得像是龟爬。
“给老子使劲儿,使出你们他妈的在女人两腿间折腾的劲儿,别将外边儿疯狼放进来!”小当户骑着战马,扯着嗓门喝骂。
在他的指挥下,拿督士兵更加卖力,像是百头耕牛并肩齐发,将城门口的地面犁成沟壑纵横的田畦。
城楼上的箭雨就没歇过,耶屠命人搬来火油、礌石、滚木、猛火油柜等守城器械,预备接下来的攻城战。
扶墙远眺,目光投向城外之时,看见一道背影由远及近。
“这是……”
那黑影越来越近,在他视野中渐渐清晰,是一名单枪匹马的骑士。虽远远看着,亦能感受到对方悍烈的气势,仿佛冲击羊群的猎鹰,或是追逐麋鹿的孤狼。
那人是疯了吗,怎的一个人就冲过来?以为自己是万人敌,单人独刀就能突破城门?
耶屠有些恍惚,但转念想到苦海之人可不就是疯子与狂人,不能以常理揣度,更不能小觑他们的能为。
他焦急起来,一面急令催关城门,一面命亲卫拿来弓箭,亲自挽弓,瞄准那疾驰而来的敌人。
拿督有十来名王子,四十来名宗室男儿,他能从这么多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坐镇秣马城的都尉,其弓马骑射乃是实打实的本领,能与射雕者阿尔罕比拼射术。
并且手中这张劲弓附有大巫祝福,纵使敌人躲在三重铁盾之后,他也能一箭将盾与人洞穿。
在被弓箭瞄准的一瞬间,裴戎指尖一动,有所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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