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杨玉燕学到了很多。
比如她第一次劈柴,第一次打水,第一次发现铁锅比她想像的在一个木桩子旁边,他把从校外买来的柴枝放在木桩上,提起一把柴刀,蹲下劈柴,道:“他是监工。专门监我的工,看我劈柴,说是担心我不小心劈到手来不及救护,所以特意关爱我。”
杨玉燕一下子就被逗乐了,笑完还要替苏纯钧辩解:“你胡说,苏老师才不会这么干呢。”她才不信呢,苏老师哪会那么干。
施无为将长长的柴枝劈成合适的长短,将柴枝上的细短的枝桠劈去,一边摇头叹息:“你受骗太深了,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啊。”
施无为想要替杨玉燕解围,不放她进去干活,又要避免公然庇护她会令其他人不满,就一直不停的说苏纯钧的坏话,真假掺半。
他说,苏纯钧一开始来代教授这里上课,是为了白吃这里的饭!
学校食堂有饭吃,而且对成绩优秀的学生还有补助,不但便宜而且吃得很好,营养充足。
苏纯钧先拿了补助,然后就跑代教授这里来白吃饭。为了白吃饭,他才努力成为代教授的学生的。
施无为:“你看,这才是他的本性啊!”
杨玉燕再次被苏老师丰富多彩的学校生活震惊了,而且这一次她没有半点怀疑,因为这正是苏老师极有可能会做的事。
施无为再道,学生入学都是有校服的,而这个校服呢,是需要掏钱的。不过可以先欠着,慢慢还。他说:“你猜,苏剑欠了几年才还?”
杨玉燕估计着苏老师的本色,说:“他是不是毕业才还的?”
施无为大惊:“杨同学,看来你很清楚他的本性嘛,那你怎么还会被他蒙骗呢!”
杨玉燕头铁,继续理直气壮的替苏老师辩护:“莫欺少年穷嘛,苏老师现在就很厉害了。”
这时一个男同学端着一大盆污水走出来,听到她的话,站住冰冷的说:“他现在跟外面的蛀虫有什么不同?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我都替他脸红,枉他还有脸再回学校来!”
这是第一个当着她的面对苏老师不满的人。当陌生人的敌意扑面而来,杨玉燕有一个瞬间的怔忡。
施无为已经站起来喝止道:“张四海,住口!”
这个男同学没有再说,冷着脸去倒掉污水,提着盆进去了。
施无为停了一下,不好意思的对杨玉燕说:“你别放在心上,我相信苏剑是不会变坏的。”
其实杨玉燕自己心中的善恶之分倒是没有这么严格。她在反应过来之后,也能理解为什么张四海会这么说。因为在这个以理想为先导,纯洁又天然的校园中,苏纯钧在官场扶摇直上,四面吃开的行为本身就不会令人敬佩。在非黑即白的人看来,苏纯钧已经“堕落”了。
而杨玉燕却并不是很在意苏老师是不是跟那些官场之中的老油条一起同流合污,因为眼下的这个政府正走在毁灭的道路上啊,谁都知道,它已经没有威信可言了,各地风云变幻,这个所谓的国民政府谁都管不了,谁也管不住,它现在还坐在这里,仅仅是因为各地大佬和洋人们都还没有分出一个高下,没有决定谁来当老大。
而且不止是她知道这个国民政府的寿命不长了,所有人都知道。政府里的人知道,街上的人也知道,就连张妈都说过“几百年的皇帝都倒台了,他们能撑几年还不知道呢,我看没一个像有龙气的”。
街边的算命先生最拿手的本事就是算龙气,他们坐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像是车站、商店门口、十字路口等地,像说书一样讲一讲龙气的事,比如紫禁城的皇帝是什么时候没有龙气的,龙气是什么时候向东北那边移的,这些事他们都开着天眼呐,天黑了往天上一望,夜观星相,就什么都知道了。
杨玉燕在路边也看过好几次算命先生说龙气,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这些先生们还会算现在中国的龙气在哪里,一时在西边,一时在北边,一时在南边,一时在东边,今天这龙气姓阎,明天就姓张了。先生们不提人名,全都含糊以称,这个叫西北王,那个称晋王,说得热闹好听了,还有人从小摊上买热食送给先生吃呢。
可见,连街边的人都不对南京政府抱有什么希望,也不认为它能救中国,能打退洋人舰队。
苏老师跳上这一艘快沉的船,他想干什么,她不清楚。因为她现在也隐约感觉得到,苏纯钧去当这个财政局的小科员并不是图财的。她觉得他的人生目标没这么浅薄。假如他想要钱,想赚钱,有无数的办法,以他的脑袋不至于想不出来。
不过她也并不想现在就去寻根究底。
不是她不好奇,也不是她害怕答案她无法接受,而是因为她现在还没有资格去问。
她问了,他答了,然后呢?她要如何参与到他的人生中去?她要如何有一席之地?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脑袋空空,屁本事没有,能干嘛呢?
问也白问,不如不问。
等她再成长一点之后,不求能成长到跟他一样的高度,只要她能依靠自己站立起来以后,她再去问,都比现在问出答案在门外,伸长脖子深深的嗅闻,叹息:“萝卜可甜了!”
最后一道菜是炖白菜,起来走过去。
代教授也站起来招呼:“不必客气。那你们这就要回去了吧。”
杨玉蝉牵着杨玉燕说:“是的,我妈在家里等着我们呢。那我们就告辞了。”
杨玉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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