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之淡淡道,“不回。崔卿如此热切,自行回京便是。”
崔法元拱一拱手,道,“臣侍奉殿下,殿下不回,臣当然也不回。”
陈望之道,“还真是委屈郎中令了。”崔法元是宇文彻安插在他身边的耳目,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仅崔法元,那百十个广陵侯国的官吏,也全部由宇文彻选派。外放的王侯没有任命官吏的权力,他来泰州做这个三等侯,就是换种方式软禁而已。陈望之动了动右臂,崔法元问道,“殿下手臂可还痛么?”
陈望之道,“多谢关心,不痛了。”陈娥拿出一根玉钗,比了比,又换了另一根。陈望之道,“无须这样麻烦,等下请医生来,换了药,我还要躺下。”陈娥应了声,用绒绳将陈望之头发系在脑后。就听崔法元叹道,“殿下日日昏睡,长此以往,于贵体无益。”
陈望之道,“累了便睡,才是有益。”
陈娥道,“先用了饭,再请医生来罢。”拿出只玉瓶,倒出两枚丸药。陈望之以温水服下。一室人再无言谈,默默行事。临了,陈望之对陈娥道,“别用沉水香。”
“郎君是不喜欢沉水香的味道么?”陈娥踟蹰,“这香是郎君带来的,奴以为……”
“换些别的。”陈望之吃力地单手撑起身体,“或者干脆就不用了。”
陈娥诺诺而去,陈望之看着王辩将窗屉关紧,眼角瞥处,见崔法元若有所思,不禁在心内冷笑。
腊月二十九日,谢渊到达建康,入宫拜见宇文彻。
宇文彻甚是喜悦,干脆留他在西殿小酌。君臣对饮数杯,宇文彻端着白玉双螭耳杯,感慨道,“许久未曾饮酒,几乎忘了酒的滋味。”
谢渊道,“臣不擅饮酒,饮少辄醉。”
宇文彻笑道,“醉了好,今日不醉不归。”
谢渊打量宇文彻神色,道,“君上手上有伤,不宜饮酒。”
宇文彻攥了攥右手,道,“一点皮肉伤,不妨事。”
谢渊饮下一盏,又道,“此番长安公主随臣入京,做了些衣服鞋袜,想要献与小殿下。”
宇文彻道,“有心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让她来瞧狸奴罢。”陈安之回来只是为了探望狸奴,他心知肚明。“大谢有所不知,狸奴生了场病,好生厉害,三番四次发热,朕心惊肉跳。后来病情稍缓,却又受到惊吓,夜夜啼哭。朕百般无计,甚至请了巫师……”苦笑道,“朕听到狸奴哭泣,心就像被尖刀一寸寸剖开。可能朕是初为人父,太过于牵挂。”连喝数杯,谢渊揣度片刻,谨慎道,“君上,广陵侯——”
“不提他。”宇文彻拂开秦弗的手,自己执壶倒满耳杯,“喝酒。”
谢渊喏喏,陪着宇文彻一直喝到子时。谢渊没喝几杯,宇文彻却酩酊大醉,一头栽倒榻上。翌日中午方悠悠醒来,眼酸鼻胀。想起以前怕惊吓到陈望之,发誓再不饮酒,如今破了戒。又摇了摇头,心道,“横竖月奴不在了,喝与不喝,亦无甚分别。”跌跌撞撞走到案前,随手拿起一本翻看,居然正是广陵侯的上书。那字一看就非陈望之所写,蝇头小字,笔画整整齐齐。宇文彻读了又读,半天才读下去,原是套话,言说不能赴京,请君上原谅。套话纯熟,大概是哪个刀笔吏的手笔。陈望之定然不会有上书的心思,想来想去,应是谢渊代劳。
秦弗上前,轻声道,“君上,长安公主请求入宫。”
“让她直接去紫极殿罢。”宇文彻撑着额头,又道,“这单子随的贡礼是何物?”
秦弗查了查,道,“是一对玉盏。”
宇文彻哼了声,洗漱后换了新衣,前去紫极殿。陈安之正抱着狸奴逗哄,笑逐颜开。狸奴呀呀叫着,伸出小手拽她额前的金饰。陈安之喜不自胜,道,“狸奴真是越来越聪明,我好久不来,他竟没忘了我。”
第81章
宇文彻道,“狸奴自然不会忘了你。”
陈安之抱着襁褓,道,“我不能时时来看他,心里很是想念。”哄着狸奴看自己手中的一双新鞋,“许是做大了些,我估摸着做了两双,还有帽子。”
那鞋子绣得十分精致,鞋头缀着大颗珍珠。宇文彻道声辛苦,陈安之抿了抿嘴,道,“我九哥手肘的骨头裂了,成日疼痛,这次就不能上京来。他是右手的伤,也不能写字。”
宇文彻闷声道,“知道了。”
陈安之见他面色阴沉,不禁忐忑,赶忙道,“九哥现在谢郎府中养伤。我去找他,他也不太讲话,一天到晚安安静静的……只与身边的侍候讲两句话,连我也不怎么理会。”
宇文彻点了点头,陈安之也无话可说,抱着狸奴逗弄。狸奴非常高兴,咧着小嘴笑个不停。
一晃过了年,宇文彻忙于政事,五更起,三更眠。京师三郡的凉人有数万人,以部族聚居,各自为政,不时与郡中的齐人发生摩擦。宇文彻打算派一人为都督,全权管理,人选却难定。另一边,太史令选取了二月初十作为册立太子的吉日。宇文彻为狸奴取名“瑞”,二月初十日行册立大礼。宇文瑞尚在襁褓中,典礼中竟然不哭不闹,百官称奇。宇文彻甚是欣慰,对狸奴愈加疼爱。只是广陵侯的贺表仍是不咸不淡,他也终于死了心,不再指望陈望之能回心转意。
陈望之在泰州,如陈安之所言,极为安静。崔法元三日一奏,年后不久,陈望之不顾妹妹劝阻,自谢渊的都督府搬出,搬到泰州城外封地里的一处田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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