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笑吟吟地起身来为海飞花夹菜斟酒,说道:“朕与姑娘投缘,不把姑娘做外人来看,这一些自家的丑事也就不用在姑娘面前避讳了。”赵德端起玉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气往泥丸宫里一涌,立时显出来三分醉态了,说道:“当年,嬴秦崛起于关陇,只数年间就扫荡河朔群雄,削平关东诸镇,大有饮马江南,席卷天下之势。朝廷为防江北生事,拜王必用为江北各路军马总兵官,以孙忠为副,总领江北军务,防备秦马南下,并相机攻取河朔之地。不料,那王必用恃才傲物,为人矜骄,与诸位部将龃龉不断。只一年下来,江北的各位将军无不对他怨声载道。太祖皇帝为平息诸将怨言,曾派朕巡视江北。朕当时血气方刚,书生意气,全不懂这为人处世的圆滑。王将军性格刚烈,自然也是直来直去的。连城相见之时,只因王将军不满昭烈皇叔,说了几句牢骚,于是相谈不甚投机,以至于大打出手,君无君道,臣无臣规,却不是叫外人笑话了?王将军自觉得打了当朝的太子,定是死罪难逃,竟然挂印封金,与自己的心腹部曲逃往雷州去了。”
赵德侃侃而谈,宛若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陈年旧事,一点也不见了一丝的难堪,倒是洒脱坦荡的紧了。
海飞花听了,不禁笑道:“原来先生还有这么一出逃难的经历,别看他平日里羽扇纶巾,鹤氅仙颜跟神仙一般,大难临头了却也是会跑的。”
赵德笑道:“王将军却是想不到的,太祖皇帝得知此事以后,龙颜大怒,痛责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怎么可以随便指摘一位战功赫赫的开国大将?责令我即刻去江北负荆请罪。谁料想,王将军竟然一走了之。太祖皇帝深感此事不可宣扬出去,就对外说王将军是忽染了恶疾,暴毙江北的。”
海飞花笑道:“也是呢,人家为你们赵家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在桌子底下爬着玩呢!单凭着这一份舍生入死的份上,你们赵家就该对人家虚心相待才是。”
赵德竟然唯唯受教,当下感慨良久,从袖里取出一件书信递到海飞花跟前,说道:“目下时局艰危,有猛虎卧于塌侧,朕却无利器可用,睡不安稳啊。朕这里有书信一封,还要烦请海姑娘代为转达与王将军,还望先生以国事为重才好。”
海飞花把这书信与免死铁券一并收好,忙不迭地点头道:“好说,好说。飞花一定把皇上旨意告与我家先生。我家先生也是深明大义之人,‘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他是懂得的。皇上勿要挂念,飞花一定请他老人家出山便是了。”
赵德喜出望外道:“若是能请得王将军出山,主持江北的军务,朕何须夙夜忧叹这无道暴秦?”
海飞花也怒发冲冠了,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一股子勃勃英气横将出来:“皇上勿忧,那北人若是识趣的,就老老实实的不要存什么痴心妄想。倘若有一丝的染指江南之意,不需朝廷发兵,我们雷州百姓也要杀他个片甲不留。”说着小嘴一嘟,红扑扑的桃腮鼓了起来,好似嘴里含了两个小笼包一般,说道:“不来便罢,来则送马!”
赵德看她生气的模样就好似春桃初绽,娇颜可人。赵德不禁随着点头微笑不已。
韩生儿在一旁捂着红扑扑的一张小脸,一双小麻雀一般的眸子只在赵德的朗眉星目上打着转转,当下吃吃的笑个不停:“皇上哥哥,皇上哥哥,你……你看一看生儿啊,你看一看生儿。”
赵德好容易从海飞花的花容柳腰之上把目光收了回来,看着韩生儿道:“你叫……叫生儿?”
“嗯”韩生儿点头道,“我叫韩生儿,这是我的姐姐呢。皇上哥哥,你看一看,我……我跟姐姐究竟谁漂亮呢?”
海飞花把嘴里的饭吐了出来,把韩生儿拉扯到身边,训斥她说:“你这个花心小萝卜呢,等你长发及腰的时候,再来痴心妄想吧。”
这几个人都是一阵哄笑,大家又谈天说地了一番,都各自散了。
海飞花随着婉儿一路上教训着韩生儿这么个小不点:“小孩子家的怎么这么不懂事!那是当今的皇上,咱们平头百姓怎么可以失了礼数,不尊朝廷呢?你看看你个头还没车轮高,就知道臭美风骚了,跟那一些秦楼楚馆上的烟花女子有什么两样的。女孩子家就要像婉儿公主那样,幽闲贞专,优雅有度才行的。看看你今天的模样,可不是叫皇上笑话了?”
韩生儿捂着头上的丫髻,噘着嘴巴不服气道:“姐姐不都是有李大哥了吗?”
“嗯?”海飞花呆住了,连婉儿也掩住口鼻轻笑起来,海飞花满脸通红,正要发怒,只看韩生儿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分外传神,心中一软在她头上轻轻一按,赌气道:“不正经!”说罢,整个人似乎倦怠下来,娇躯疏懒地靠在了一旁,脑瓜儿歪在窗子上面,又想起与李大虾的离别之情了。
婉儿送了这几个人回了大兴府,又拜见了王德亮与陈可儿,说了一阵子家常,便打道回府了。车子离着王府还有一段路呢,就听见外面王知节的声音来:“夫人回来了,一路安好?”
婉儿陪着海飞花她们玩闹了半晌又吃了几杯酒,这一下曲终人散一时清净下来,只觉得眼皮发沉,头昏脑涨的,此刻正倚在车上打着盹。忽然听见外面王知节在说话,睡意顿时全消,从车子里面探出头来,笑道:“今儿太阳打西面出来了,官人何时得了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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