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何家默默无闻,门人弟子虽交游广阔,却无武功上的建树,于诸派间奔走,不过仰人鼻息罢了。
待掌得诸多秘辛资料,有妙笔之誉,再创天机阁,却为诸派所忌,遂暗中与众派定下协议,天机阁但凡嫡子,自幼时起,便服药致使经脉薄弱,不得习武,再以金针锁心之术,造一个六阴绝脉来,使得年寿不永,如此便以无心江湖之争的决绝姿态,换取秘闻情报的一家独大。
自此天机阁名利双收,延续壮大家族百余年,每代嫡子却自然而然成了猪羊三牲,尸骨累累奠基出何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堕。
从没有人去问每一代的阁主是否情愿、有无怨恨。
何家旧事如一卷积满尘灰的幕布,越栖见逐一道来,只觉口齿生锈也似涩重,叹了口气,道:“逐空大哥恨天机阁,恨他的家,恨那些亲人……他出手助我们,也是因为不甘心。”
苏错刀听罢,只默不作声,连呼吸都不曾稍有起伏。
越栖见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柔声道:“错刀,你和逐空大哥的境遇一般的可怜……这七星湖,害你多年来不得痛快展翼,且不说生取腿筋之恨,若廿八星经不得补全,注定要真气逆涌经脉爆裂……”
苏错刀打断道:“不,我一点儿也不恨,我只庆幸自己身处七星湖。”
直视越栖见惊讶不信的眼神,正色道:“栖见,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江湖中的世家子弟,阿离身世更是不凡……”
“我却是苏小缺花了三两六钱银子,从人贩子手里买下的。”
越栖见一吓非同小可:“买下的?他……人贩子要卖你去哪儿?”
苏错刀仿佛事不关己,直言道:“我长成这样,还能卖到哪里去?自然是妓馆南院了。”
越栖见一时讷讷,不知该说什么才是。
“我是穷苦人家出身,灾荒之年即便不被父母卖给人贩子,也早已饿死路边,若没有七星湖,我哪来的安身立命之所?哪能练廿八星经,得凤鸣春晓刀,踏足这妙处无穷的武道?”
苏错刀点漆双眸中光芒如精钢般坚冷凛冽,又有种内敛的晶莹剔透:“所以我不懂何逐空有什么可怨可恨的。”
越栖见愣住:“你说什么?”
双目倏然睁大,直起身子,道:“只是为了天机阁的江湖地位……谁也没有问过他,便不许他活过三十岁,一辈子缠绵病榻,他难道不该怨不该恨?”
苏错刀神色自若,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该不该怨恨,但我知道,每个门派的传承光耀,在看不见的地方必有数不尽的牺牲。”
越栖见眼睛里有火焰猎猎燃烧,却垂下眼皮,波澜不惊道:“甚至牺牲掉别的门派,别人的性命,是么?所以诸门各派,根本就不该存在。”
顿了一顿,道:“那样的牺牲,事到临头……谁又会心甘情愿?”
“我。”苏错刀理所应当的毫不犹豫:“好比廿八星经,起初学时明知有隐患,但因为我是七星湖之主,我便责无旁贷,亦心甘情愿。我得守护七星湖。”
“对门派、武功、声望……甚至人,都是一样,不能只想着从中得到所有的好,却拒绝任何的坏,如一棵树,你不能光要它的青碧参天,却不要枯枝烂叶,不要它根下的泥土肮脏。”
苏错刀的声音华美,却没有温度:“栖见,世上的事,都公平得很。”
静默良久,越栖见展颜笑了,笑意如水里忽聚忽散摇曳着的月影:“你说的是,世上的事……应该公平。”
闭上眼睛,有些疲倦的想睡,却问道:“阿离回来了?”
“嗯。”
越栖见道:“是他杀的么?”
苏错刀本能的答道:“不是。”
越栖见嘴角上挑,一会儿就睡着了,但即便睡着,也僵硬得处处是骨头,融不进苏错刀的怀抱。
这天越栖见去医舍见楚绿腰。
刚入得医舍前那一带竹林,只听头顶竹叶窸窣细响,一人轻飘飘落于眼前,轻衫垂袖,正是叶鸩离。
越栖见稍退一步,孔雀与斩经所的芒种双双掩出,左右侍立。
自何逐空一死,越栖见愈发小心周密,出入皆有高手随同,不露半分可趁之隙。
此刻有孔雀和芒种在,至少能挡住叶鸩离一盏茶的时间,而一盏茶的时间里,足够自己逃命,逃回内堂,调出天馋君或是斩经所,甚至求助于苏错刀。
这样的谨慎很可笑也很贪生怕死,以前那个敢于孤身与叶鸩离对峙挑衅的越栖见,连一丝残影也不复存在。
筹码太少筹谋太难,再也经不起半点儿感情用事快意挥霍了。
叶鸩离慢慢上前一步,如潜行的豹,冷酷而悄无声息。
越栖见再退,手握神素剑,此剑为苏错刀所赠,剑气高华洁净,一入手便如多年至交,有身剑无间之感,越栖见得后,绝少离身。
一蓬竹叶无风自落,叶鸩离停足,嗤的一声轻笑,人畜无害,纯美无俦:“放心罢,本座今日只是来替黄堂主拿药,不想动手……越公子何必孬成一副缩头乌龟的模样?”
越栖见亦笑:“阿离,在外堂一切还好?”
虽和声笑语,身形手势却没有一丝松懈,叶鸩离的刀早已出鞘,刀尖还滴着何逐空的血,动不动手,只看自己有无破绽。
叶鸩离饶有兴趣的看一眼他的神素剑,道:“何大公子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想知道么?”
一瞬间越栖见脸上闪过的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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