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真冷啊……”
慕容垂听到外面的声响便站起身,正看见家仆引着一人进了内室。王猛浑身裹得厚实,跺着脚、搓着通红的两手径直冲到炉子跟前暖和,嘴中还碎碎地念叨着:“都开春的天气了,怎么还这么冷啊……”
慕容垂站在一边略有些尴尬的意思,只向他拱手作了一揖道:“丞相。”
“宾都侯啊!”王猛像是才注意到他,笑呵呵地弯腰回礼,又是一幅关切的模样问道:“这长安,您住着还习惯吗?”
话问出来不多久,也不等人回复,自顾自地又说:“就是冬天太长了,好容易到了春天,风沙又大了。不过好在咱们住城里,也就这几日变季节时忽冷忽热地遭罪……”
慕容垂勉强笑了一笑,道:“长安城繁华,还是丞相治理得好。”
“虽是句恭维,但我受用。”王猛笑着说,他在炉前待了有一段时间,身上暖和了一些,侧颊仍是红红的两团,此刻正上上下下打量着室内的陈设,半晌啧叹道:“这些人办事不利啊,这侯府安排得太草率了,可不能叫陛下知晓。”
“哪里……”慕容垂说:“羁旅之人,能得天王陛下这等抬爱,封侯拜将,已是惭愧了……”
“不对不对。”王猛摆手道:“陛下看重宾都侯,我们理应多加照应的,唉……怪我,这会才来拜访,不然早叫他们领罚了。”
慕容垂拱手拜了一拜:“本不该丞相来拜访我的,那日在太极殿上丞相于我有救命之恩,是我不知礼数,未去拜访丞相。”
“这话就见外了。”王猛说:“宾都侯与我如今是同僚,说这些话多不合适?我呀,此来拜访也无甚别的意思,不过听赵侍郎说宾都侯家的夫人最善酿酒,所以不耻来讨这一杯。”
慕容垂面色一窘,嘴上轻咳了二声。
这事情本来是秦国太后与诸夫人在宫中宴请,自然段元妃也在受邀之列,本来宴席散了夫人们都各自回去了,不想独段元妃出宫时碰上苻坚的车舆,于是被请上去共乘,后是苻坚身边的秘书侍郎赵整板着脸对向车里唱了一曲“不见浮云遮白日,但见雀来入燕室”,苻坚才将段元妃放下车来。
“宾都侯,怎么了?不愿赏我这酒喝?”
慕容垂回过神来,面色仍然不好,却陪着笑道:“自然不是。”又转头对下人道:“去将夫人去年酿的酒端上来。”
“令郎之才,我羡慕之啊!”酒到酣畅时,王猛半虚着眼目,想是已然醉了,猛地拍案自叹道:“不似我那儿子,平庸,不争气!”
“丞相您……您劳心国事,哪像……像我们这些闲人似的……”慕容垂也是醉了,伏在案上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王猛凑了脸过去笑他道:“宾都侯,您这牙漏风啊……”
慕容垂也不恼,张开了嘴任他看,说:“丞相莫笑,这是我……我骑马摔成的。”
王猛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忍不住大笑,慕容垂也傻傻地随着他笑,二人笑完之后王猛向后仰倒,对着天说:“总而言之,令郎此次随军回来,可得速速与我的小侄女完婚,您可别再看别人家的女儿好,乱许婚约了啊!”
“您放心,放心吧!”慕容垂说:“以及这行在军中,小儿还需丞相您多多提点才行。”
“我之佳婿,我必照顾有加。”王猛说,倏忽一个挺身坐了起来,看着慕容垂一幅昏昏欲睡的醉颜笑道:“宾都侯,宾都侯,您别睡啊……”
慕容垂摆摆手道:“不行不行,酒喝多了,醉了。”
“等会再睡。”王猛伸手过去晃着他的肩膀:“我这即将要率军远行了,您不送我样贴身的信物怎么行?”
“做什么?”慕容垂迷迷糊糊问道。
“做什么?”王猛反问道:“使我睹物思人啊!”
慕容垂想了想,左右在身上摸索一阵摸出一把鎏金的宝刀,递到王猛手上去,还不忘嘱咐:“这件最贴身,最贵重,是当年我父亲赐给我的,您……您回来以后可得还给我啊!”
王猛将刀放到近处眯着眼打量一番,随即往怀里一揣,笑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宾都侯这厚礼,我领了!”
王猛被数个家仆抗托着送到了车上,马夫移了轫木,车开了出去。
行出远远一段,车上的人蓦地从方才半迷醉的神态中醒转过来,向怀中摸出那一把宝刀,放在手中又来来回回赏玩了一番,默默勾了嘴角。
而另一边段元妃听闻慕容垂大醉赶来扶他回房时,却见他端坐屋中,无什异样,甚还闭目拧眉,似在回味沉思方才酒中别意。
有人向空掷了两枚铜钱,落地时叮铃二声脆响。
桐生满眼繁星,终是松了松脖颈,看向了地上的卦象。
眉微皱。
“师兄,怎么了?”
桐生看向落木,面上露出些不解的神色,对他说:“此卦主灭,但星象却主兴。”
“谁灭?谁又兴?”落木问。
“不知。”桐生说。
落木踌躇一颗,又从地上拾起方才自己抛下的两枚铜板对桐生说:“不然再算一卦?天象既不会出错,想必是卦上出了错。”
桐生点点头,落木于是再次掷了铜板,一枚铜板落地为反,另一枚落地时竟奇迹地竖了起来,二人都凑上前去看,露出同样惊怪的神色。
“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桐生拢了那两枚铜钱入到袖中,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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