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床上躺得悠然自得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唉。”
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伸手在枕头下面掏出了个什么扔给我,我抬手抓住,摊开一看,竟是我那一颗后槽牙。
“你……你是我的牙么?”我试探地问。
“不是。”
不是?
那他是谁?
又是住在我其他器官里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么?
我的天呐,神仙都这么不挑剔吗!
“我只是借住在你的牙里,我不是你的牙。”
哦……
“黑咕隆咚脏了吧唧乱糟糟烂乎乎,谁能甘心当你的牙啊。”
这个神棍,迷迷糊糊也不忘唧唧歪歪。
我赶紧打断他:“你不是女的么?”
“我是不是女的,是你决定的。”
什么意思?
他托起身子看向我,唇齿微张,眼神迷离,竟带着一丝丝意味不明的……挑逗?
“我的肉身是你的赠礼,你睡着了,潜意识投射出了啥,我就是啥。”
“胡说!这简直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想你是男的?你放屁!你胡说!”
“看看你这多情总被无情恼的样子。”他轻佻地笑着,“胖儿,你别装了,我都跟了你二十五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就算隔着皮脂骨头,我也能闻到你灵魂深处,蠢蠢欲动的荷蒙。”
“你!”
“咦……”
他边发出声音边摆头,眉眼间都是鄙夷。那感觉就好像他刚用油条沾着猪油吃下了肚,膩透了。
“你那荷尔蒙里,住了好些人呢。”
跟着他伸出手指头像是要当面列举,“柏……”
“你闭嘴!”我大喝一声逃离卧室。
他继续躺倒下去,缓缓抬手,指尖轻触身体,由大腿根部顺着腰腹曲线一直滑到了下颌角,像上等的绸缎包裹着钢铁。
领略完身体的美景之后,他咂咂嘴,似醒非醒地嘲笑。
“尔等凡夫俗子啊。”
洗漱完了以后,我在房里晃荡,想看看他起了没有。
他居然不在。我从卧室又晃回厕所,每个房间都瞟了,哪里都找不到他。
算了。
不管他了。
我去厨房熬粥,顺便看书。
正看着,手机忽然响了,是上周才通过电话的母亲。
“喂,小云,最近工作咋样?身体还好哇?大便正不正常?月经呢?”
每次打电话来,她总是轰炸式地,先丢出一箩筐问题再说。
如果我答『都挺好的』,她反而不开心,说我敷衍她,然后说不打扰我了,就挂了。
或许她曾怀疑过我说的话,比如我是否真如我所说的,一切都挺好。
但她从来不肯亲自求证一下。
只因从老家来这个所谓的大城市,一来一回,仅仅车票就要一千多。
家里没闲钱啊。
这句话是一坨粪坑里的石头,无论何时都能将我接下来想说的任何话,堵死。
“挺好的。”
“你又不想跟我说话了是吧!”
又来了……
“你自己算算,多久没给你爸打电话了?跟我们聊聊你的事儿就这么难?我们隔得远,只能靠打电话了解了解你,让你打个电话就像求你一样……”
明明,十几年都管着我,不愿意听我说话,嫌烦,只求我识趣,少给家里添麻烦,不给别人添麻烦,最好能像那种永远不坏,即使坏了也能悄mī_mī自我治愈的机器那样智能地活着。现在又诸多抱怨,说我不给她打电话聊聊身边事儿和身边人,机器哪有那么矫情?
“没有。我最近又长肉了,肠胃也不太好。”
“再多吃点,多玩会儿手机就好啦!”
我最讨厌她说这种话了,阴阳怪气的。
这跟我用手机有关系么?即使有,就不能好好说么?
但我不可以回嘴,只能乖乖地听着。
谁叫我没事事都顺她的意,如今又活得这么不堪呢。
我不配有任何义正辞严的底气。
“买衣服的时候嘛,就说一定要减肥一定要减肥,吃东西的时候又比哪个都搞得快,啥都不顾了先顾嘴巴哦……”
她又开始自说自话了。
她是个能干的农村女人,没读过几天书,却能事事拿出主意,心直口快,手脚麻利,村里的人都喜欢她。
我对她的感情生疏又复杂。
我九岁才被她接回身边养,没到半年,又被她寄养到大姑家。过年了,她从外省打工回来,去大姑家接我,我永远记得她跟大姑的对话。
“家里这么多小孩儿里,我最喜欢你们小云了,特别懂事,又听话。大人让她看电视就看电视,吃饭也乖,从来不闹脾气,学习更不用我们操半点心。你能干啊!教育出一个这么懂事又听话的女儿!”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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