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崔的话一下点醒个懵懂人。文景豁然开朗道:啊呀,到底是咱京城的妹子思路开阔。她灵机一动,接过小崔手里的空壶道: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换水壶、打扫卫生,完了你再帮我谋划这封信!
好吧。小崔人虽聪明,文化程度并不高,在文字上从来没有人请教过。可她偏偏又是好逞能的儿,见文景这么信任她、抬举她,满心欢喜。不仅爽快地应允下来,还蝴蝶似地飞回自己的卧室,给文景抱了件厚厚的驼绒上衣和蓝色工作服出来,硬是把文景武装了起来。
两个女子都是清理卫生的行家里手。你送水,我擦地;你收拾床铺,我抹桌子;没用两个钟头就完成了小崔的责任(这天天气冷,有的客人未出门,不让收拾家。这也给小崔和文景节省了时间。)
及至写信时,小崔的睫毛翻了几翻,又有了新意。她建议以慈幼医院的名义往国外发信。她说:京城的大医院往药厂发信联系,对药厂多有诱惑力啊。
可是,这总得征得人家院长同意啊。文景犹豫起来。她怕假借医院的名义,让人家反感;这样女儿在那儿都不好呆呢。
没关系,没关系。小崔道。出了问题我担起来!咱为他们牵线搭桥,说不准他们还得感谢咱呢。
在病急乱求医的心态下,文景只好依了小崔。没有非常之举,怎能治疗非常之病呢?于是,那封求助信又变成了如下内容:
尊敬的剑桥制药公司总裁先生:
您好。获悉贵公司研制开发出了治高血氏病的特效药,这真是造福人类的幸事。我院谨代表望眼欲穿的中国患儿的父母,向您致意。现在我院就有两例高血氏病患儿,急需酶注射治疗。希望贵公司能与我们联手完成这次人道义救助。如果此药真有奇效,那么中国五十六个民族居住的九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将是贵公司的广阔市场。东南亚各国的大医院也会成为你们的作伙伴。假若你们确有诚意,恳请火速联系。
两个女子起初好歹作弄不出不卑不亢的具有外交辞令的大口气,写了涂,涂了写,逼出文景一身的汗水。直到满意后定了稿,新的问题又派生出来。小崔说最好是知道医院院长的姓名、盖上医院的公章,这样才威力大呢。
这真是旧愁未去,又添新烦。通过谁,靠什么再来打通慈幼医院院长的关节呢?
※ ※ ※
这天傍晚,文景再一次爬上旅馆的台阶,在大街上举目张望。这时的天气虽不似早晨那样阴冷袭人,但也好不到那里去。北方的冬天总是这样,雾气过后,用不了几个钟头,褐色的路面就被西北风吹得发白。空气又变得干冷干冷。偶尔有结了冰的水洼,犹如擦亮的铁块。城里人的皮鞋敲在硬梆梆的地面上,嗒嗒作响,好象古戏中敲梆子似的。对于大自然所怀的敌意,文景倒不怎么在意。因为普天下每个人都得接受这种考验。况且小崔借给她的驼绒上衣温暖了她的全身,而小崔给她出的意更是点燃了心头的希望之火。她在眼巴巴地盼着吴长东归来,夫妻俩好好儿核计核计,该通过那位医生或护士、该送什么礼品,好搬动院长往国外发这封求助信呢。
文景在屋内坐立不安,就出来到他(她)们早晨出发的那段路上来回踱步。她浮想联翩,思绪纷繁。海纳的情景一天不及一天,娃儿能不能等得上美国的药呢?她也曾在南方的南风快报上登过找慧慧的广告,杳无音信。慧慧她到底在不在人世呢?海容一直寄居在赵春怀那里,孩子现今怎样?家乡的父母怎样?千头万绪,最急切的思虑还是围绕在吴长东身上。他为什么迟迟不归?会不会是拿到了一部分捐助,到银行存款去了?也还是出了意外?
从文景身旁走过的当地人都是冬天的装束。女人们穿着厚厚的羽绒衣,围着各色各样的鲜艳的羊毛围巾。一位推着自行车的男士甚至戴了皮革手套。一会儿,带着酒味儿的一家人走来,男士的面颊亮闪闪、红扑扑的。女人和孩子胖得象酒枣儿,脸上冒着汗。显然是刚刚从饭庄出来。
长东!文景突然发现丈夫在这家人之后十几米远的路面上踽踽而行。在苍茫暮色中,了无生气,与初冬的萧条景象浑然一体。
文景迎上去拉住他的手,吴长东懒得开口,只歪了头耸了肩膀蹭耳朵。他的手冰冷,周身也冒着寒气。文景摸他的面颊,颧骨高耸,腮帮深陷。便猜出他一天没有吃饭,返程又是徒步走回来的!冬天的寒冷看似公正平等、毫不偏袒哪一个,但对缺衣少食者来说,那种感受自然另是一种滋味了。
你怎么不坐公交车呢!出门时我是怎样吩咐你来着?文景禁不住埋怨道。
文景,下馆子去!吴长东道。他的舌根子有些僵硬。
文景心头咯噔一凉。知道是办事不顺利,他的心又凉了。否则,他是一分钱也不舍得破费的。
两人进了一家小饭店。文景为丈夫要了二两白酒、一碟儿花生米。夫妻俩各要了一碗炸酱面。吴长东顾不得先品酒,端起那面来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精光。看长东意犹未尽的样子,文景又为他要了张葱花饼。一碗面下肚垫底,又呷了几口酒,吴长东这才驱走了周身刻骨的严寒。那使筷子的手关节和咀嚼的口舌也渐渐活络起来。
不顺利么?文景问。
还不算不顺利!吴长东喝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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