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得,有时候碰见里正来了,葇兮会向他请教几个字,里正也很热心地解释给她听,但奉氏却常常加以喝止,不让葇兮耽误里正的功夫。
书桌的对面,是一个樟木衣柜,虽比不上雕花床精美,却也厚实耐用,比其他村民家里随便用几块木头钉在一起做的柜子好得多。
除此之外,家中并无其它好东西。床的对面是张简陋的饭桌,说是饭桌,却是一个大木板子架在两条长凳上。上面放着碗筷油盐和锅碗瓢盆。书桌和饭桌之间,则砌了一个灶。灶的旁边,有两个水桶,还有一个米坛子。床和柜子之间,摆了一张八仙方凳,堆放着些换洗的衣物,上面划痕累累,看起来有些年岁了。
葇兮用竹杯从米坛子里舀了两杯半的米,放到锅里,又用竹瓢舀了水,开始淘米。生了火做饭后,从院子里将蕨菜、野菜和处理好的青蛙肉拿到灶台边。
待米饭煮熟烧好菜后,葇兮来到床前。雕花大床的一只木鲤鱼上,挂着一根湘妃竹横笛,笛面布满了紫褐色的斑块,底部垂下一根长长的芙蓉花穗子。葇兮认得芙蓉花,此花乃湘江两岸最常见的植物。唐朝诗人谭用之曾在湘江边写过一首诗,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薜荔村。从此,芙蓉国便成了湖南的代称。葇兮取下竖笛,用手揩了揩上面的灰尘,轻轻地吹了一声,忽然听见屋外的脚步声,便赶紧放了回去。奉氏对这根笛子忌惮地很,每次江奉宣吹笛时,奉氏都用恨毒了的眼神瞪着他的背影。
奉氏一边进得屋来,葇兮一边端着简单的饭菜上桌,一碗姜爆青蛙炒嫩蕨、一碗野菜和一碟咸萝卜。奉氏看着那根笛子,“你再吹,再吹我扔了它!”说罢就粗暴地拿下竖笛,另一只手执着穗子,眼看就要扯掉,葇兮“啊”地一声,紧张地用双手捂住了眼。再缓缓移开时,却发现奉氏已然将笛子安然无恙地挂回远处,葇兮松了一口气,看来奉氏终究是舍不得毁坏爹爹的遗物。
葇兮和楚翘坐在竹椅上吃饭,奉氏却端了碗白饭,只夹了两个咸萝卜条,又走向灶台,从烧水的锅里倒了些热水浇饭,连野菜也舍不得动筷子。她拿了个破布垫子放到门墩上坐下,背靠在门框上,双脚抵着对面的门框便吃起饭来。自从家道中落后,奉氏一向如此。其实早在江奉宣在县衙里当差时,奉氏就节俭得很,大鱼大肉买回来几乎不伸几筷子,而江奉宣也不曾劝菜,为此,奉氏心中常常憋屈得很,没少向葇兮抱怨。
葇兮不禁看得有些心疼,起身夹了一把野菜走到门边将其放入奉氏的碗中,奉氏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地将野菜放回葇兮的碗里,晃得葇兮险些没端稳。
“刚刚秀婶喊你做什么去了?”别家的娘一个个都温柔贤淑,说话温声细语,自家的娘却是这般暴躁,难得见她有片刻欢颜,葇兮为了缓解这份尴尬,故而开口问道。
“他有个表兄,在城里当先生,问楚翘去不去念书。”
葇兮一听兄长要去求学,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当官无非两条出路,一为习文,二为习武。读书是个好活路,想当年,她爹爹就是读书人。每逢过年过节,总有人来请自家爹爹帮他们写请柬或书信,这些零散的活计虽然难以糊口,却也比干农活来的钱轻松许多,还会被远近的乡民称赞。
“束脩几何?”葇兮有些担忧,听说爹爹很小的时候就在镇上给人当账房小童,靠自己赚钱交束脩,如今江家家徒四壁,还少了个劳力,哪里还有钱给兄长读书。
读书这样的事,穷人家几乎想都不敢想。一来,孩子若上学,家中就缺了一名劳力,一般家庭负担不起;二来,自科举一来,几百年也没见几个穷人家的孩子成功考取功名。江奉宣和秀婶的丈夫着实是个例外,二人同年考了个秀才,前者是脑子聪明,学什么都快,这样的苗子自古以来就不多见;后者则是祖上有些闲钱,加之有亲戚是读书人,家里也逼得紧,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新朝初立广揽贤才。
“一年十两。”奉氏答道。
“咱家还有多少钱?”葇兮心忧地问道。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织一个竹篓才能卖二十来文钱。普通一家四口,一年到头攒不下一二两银子,更别提江家了。
“你姨母过年寄回来的五两银子没动过,还差五两。”奉氏紧锁着双眉。一家三口夙兴夜寐不辞劳作,连最基本的温饱也难以维持,如果不是亲妹妹时常接济一二,还真是过不下去。
“娘,那……我的床……”葇兮已是带着哭腔,泪水在眼里打滚。从小,家里就五个人睡一张床,不知道被多少人嘲笑过,后来小妹夭折了,父亲也去世了,床上虽宽松了些,但自己和哥哥的年岁也逐渐大了。如果以后继续同榻而卧,不知要遭受多少闲言碎语。
奉氏皱起眉头,“我们三个人再挤挤,等楚翘进了学堂,也就不用买了。眼下天气尚冷,家里就一床被子,买了新床给你,你拿什么去盖?”
“你说话又不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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