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加重了“又”字,说罢,委屈地将头埋在桌子上,隐隐有啜泣之声。
奉氏一巴掌奋力地拍在葇兮背上,“哭什么哭?我故意苦着你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你又要衣裳又要床,你要不要吃饭?现在这时节,你兄长要是不读点书考个秀才挣点钱,你将来嫁都嫁不出去!”
少女吃了痛,不再说话,擦了擦眼泪,往旧床上一躺,床上铺着烂得不成样子的五颜六色的床单,是由旧衣服缝制而成,洗得有些泛白,破了好几个洞,依稀露出下面垫着的干草。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嫁了个赌鬼,生了个脓包,光想着吃这个吃那个,让你干点活就跟我结仇,你当初投胎时怎么不长眼睛!也不看看你这个家是什么样儿,里正家的小姐也没你这般娇气!”
过了几日,奉氏端来半碗炒黄豆,葇兮接过那炒黄豆的时候,闻着从别家小孩那里常闻到的熟悉的香味,不争气的口水早就泛滥成灾。
葇兮今年年初没了爹爹,江奉宣尚在的时候,家里整日鸡犬不宁,刀光剑影。每次江奉宣一举菜刀或木棍,奉氏就缩在墙角哭,葇兮则抱着江奉宣的大腿直哭。这时候,左邻右舍的小孩便聚拢过来看热闹。因此,村里的其他孩子每次见了葇兮,都会上前欺侮一二。去年,黄豆秋收时,几乎家家户户都炒了黄豆,唯独江家将所收黄豆尽数卖出,一颗不剩。当时,她央求奉氏:“阿娘,留五十颗黄豆给我炒来吃,可好?”
奉氏道:“五十颗你吃了也不解馋,再说,炒黄豆需要用到很多油,你去看看油罐子,还够你吃几餐饭的?”
“中秋之后,我多翻几个山头,多摘些茶籽回来,到时候榨了油,阿娘给我留下小半碗,就小小一口,可好?”
“黄豆吃多了会放屁,女孩子不要吃黄豆。”
“我就在家吃,放了屁别人也不知道。”葇兮岂会不知道奉氏说瞎话编她,但又懒得拆穿她,便顺着她的话反驳。
“你吃了黄豆之后,会一直放屁放个不停,你看隔壁那香婶,就是吃多了黄豆,走到哪臭到哪,都没人敢跟她说话。”奉氏厉声道。
葇兮岂会不知道奉氏在编她,她一脸不情愿地反驳道:“放屁就放屁,那么多人吃黄豆,大家都放屁,没人会嫌弃我。”说完,流下几行泪水。
奉大娘一巴掌扇过去:“这么没出息,为了几颗黄豆就哭,你今天吃了黄豆,明天就没饭吃!”
葇兮受了屈,便出了门,见村里那些男孩女孩聚在一起玩游戏,炒黄豆便是赌注,众人见了,神色讥讽,一男孩笑道:“哟,葇兮,你爹爹真疼你,见四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怪可怜,所以给你腾地方了。”
葇兮羞愤难当,那男孩继续说道:“葇兮,听说你家一颗炒黄豆都没有。可堂兄我这里有啊,给你吃吧。”说罢,在地上撒了几颗黄豆,撒了一泡尿。后来那几个人便走远了,葇兮小心捡起地上的黄豆,拿回家洗干净了,一边流着泪一边吃。
此时,接过这半碗黄豆,葇兮怔怔地看向奉氏。
“快吃啊!你不是一直想吃炒黄豆吗?看看是比人参好吃,还是比燕窝好吃!”说罢,转身端起旁边的竹盆出了门。
池塘边,奉氏的泪水一颗颗滚落池塘,一双布满茧子的手在冷水里泡得通红。时逢乱世,苛政繁重。家家户户都会让孩子们干些粗活补贴家用,只是奉氏中年丧夫,家中幼子寒窗苦读,自己便承担了山上砍竹和下地犁田这些重活,顺带还苦了两位儿女。奉氏一向心高自傲,无论受多大委屈,定不肯向外人求助,也不轻易接受外人资助。瑶碧湾中,虽人人自顾不暇,但有时左邻右舍见奉氏这般劳苦,于心不忍想要援助一二,若前来相助的是女人还好,若是男人,奉氏说什么也会拒绝,牢记寡妇门前是非多的古训。早些年来,丈夫在外游手好闲,时不时惹点祸出来,吃喝嫖赌无所不沾。自己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早已耗损过度。一双儿女跟着自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虽是穷到如此境地,奉氏却不得不为儿子考虑前程。这年头,读书是穷人家唯一的出路,但又不是家家都能读得起书。首先,读书就意味着不能干活,买书买纸笔要钱,进书院拜师要钱,来回往返于家中和书院也要钱。如今,秀婶看上了葇兮想要去当童养媳,这事虽然不光彩,但她却不得不做打算。秀婶丈夫和自己的丈夫是同一年考的秀才,一家子不用上交赋税,想来去了她家之后,衣食定能无忧。秀婶的儿子知书达理,饱读诗书,又从小跟楚翘相识,应该不会亏待葇兮,将来若挣了功名,葇兮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以后的事,还得看葇兮自己的造化了。想及此,重重叹了口气,同是秀才娘子,自己和秀婶的命运怎生如此天差地别?
一场春雨悄然而至,不一会儿,便越下越大,田间干活的人相继披上蓑衣往回走。未几,天色变得越发朦胧,十几步开外便已看不清。奉氏扭头看了看,见四周附近再无人出没,便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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