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姐姐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好像恨不得自己替了兄弟去死。芸香心里更加难过,想不到不过半年左右的光景,家里就发生这么多糟心的事情。
她陪着默默落泪,等赵家姐姐好不容易平静下了,芸香才问道:“敢问姐姐,我大姐呢?在家还是进城了?”
“那当然是在家!自从打发(发送)完,就躺地炕上起不来了,现在也不知道咋样了!”说着赵家姐姐又落下泪来,“可怜我那苦命的兄弟!”
一屋子的人就这样围着哭一回,说一回,直到天都黑下来,姐夫怒气冲冲大声叫嚷了两三次,赵家姐姐这才下得炕来去做饭了。
坐在炕上,芸香满脑子都是嗡嗡响,这些事情这么突然的蜂拥而至。不久前还欢欢喜喜地给喜顺过百岁,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庆祝这个新生命的诞生。转眼间,守义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是生是死!活蹦乱跳的儿子也就这么没了,好不容易回到了平城,却进不了城。找到亲戚家,却得知姐夫急病去世,姐姐卧床不起的消息,真不知道城里又是一副什么情景?
她越想越是害怕,想要进城去看看父母和公婆是不是平安,可又觉得瞧来时送她们的赶大车的车夫的情形,怕是进不去城里的;可是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这次倒是没过多长时间,赵家姐姐给她们一人一碗玉茭面糊糊端了上来,只有姐夫一个人手里拿了一个黑乎乎的像是窝窝的东西。赵家姐姐一脸羞愧,红着脸说:“家里实在是没啥吃的了,就这玉茭面也不超庄(富裕),你们就凑合着吃上点哇!”
芸香赶紧道谢:“姐姐太拿心(客气)了!我们要不是姐姐收留,还得睡大街呢!”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毛票,就要递给赵家姐姐,“这几十块钱就给姐姐,买点粮食吧!今年的收成是不是不太好?”
这下赵家姐姐更加不好意思了,她看看芸香手里的票子,又看看自个(自己)男人,喏喏不知该说什么了。姐夫看了看她们这群女人,用力咳嗽几声清清嗓子,把手里的碗先放到了锅台上,窝窝却还紧紧攥在手里。他叹了口气说:“知道你们城里头人最讲究礼数,那也用不着这样逼低(挖苦)人!”说着还瞟了芸香一眼,她脸刷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就听姐夫继续说道:“今年是收成不好,不过就你们两个女人还能吃多少饭?前些天城没让围住的时候,里长呀保长的,领了一大堆人把家里的余粮呱啦(搜刮)了个干干净净!就眼下这点吃的,也是我抬(藏)地猪圈才留住的。”
一席话说的芸香在也不是走也不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连声道歉:“姐夫,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儿快甭受制(受委屈)!”
“不是我说呢,就你手里的那几张纸票子,现在连一碗糊糊也买不了!你知道现在面有多贵?前日圪我亲眼见有个人拉了一板儿车票子去买面,最后就买了半口袋。”姐夫好像消了点气,又端起碗来喝糊糊,“我们这村子里头就算好的,稀的也有一口。城里头已经断粮好几天了,听说都有饿死的啦!就挺挺儿(安静)在这儿住几天,看看啥时候撤了兵再说哇!”
“啥?城里头断粮了!”芸香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就要下地被小王和赵家姐姐死命拽住,劝道:“甭着急!这黑灯瞎火的,出去你能找着路?就算找着路,能顺顺儿(顺利)进了城?那城外头全是兵!你不要命了!”
芸香哭着喊道:“我婆婆一个儿(一个人)在家,小婶儿又是个病娘娘,要是有个好歹这家算是没人了!还有我妈,弟弟降降儿(刚刚)才一个多生日,哪个是能饿的人?我得回去!说啥也得回去!”
“行了行了!”姐夫拍拍炕沿,大声嚷,“二女儿!等天亮了,我领上你去那城门口看看,不管能不能进去,也好让你歇了心!”
见芸香还不甘心,小王忙劝:“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咋回去?又不是没见过打仗?枪子儿是长眼的?你要是有个好歹,你们家才算是真的没人了!好好就在这儿待上一黑夜,明天再说。”
被众人一通劝说,芸香也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只好和衣就那么躺在炕上,可来回翻覆怎么也睡不着。“大大和妈那里,估计一时半刻没啥问题。妈是个精细人,平素也多存着粮。就算粮不够吃,把门市关了,家里那些货也够吃几天。”她自己在炕上胡思乱想,“不行,要是有人来抢门市里头的东西咋办?大大可闹(打)不过那些人去!”想着她又坐了起来,可看周围的人都睡着,尤其是姐夫都起了鼾声,自己实在是不该这么沉不住气,便又缓缓躺下了。
虽是躺下了,芸香还是睡不着,又想到了婆婆那里:“妈平时就克攒(俭朴),家里的粮估计还能坚持,就是不知道桂枝天天吃着药,这么大的事情能不能抗住?”她越想越睡不着,直挨到天蒙蒙亮了,这才眯瞪着了。
其实这一夜没合眼的又岂止芸香一个人,小王一直装着睡着,心里却也是忐忑不安。她没有跟着其他人去别的地方,因为除了平城她实在没有别的亲人了,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可是现在也不能离开,只有回到城里,才能准确打听到家里男人的下落。自己在城里的亲人也是些远房亲眷,婆家的人现在估计早就逃难出去了。小王心里一阵迷惘,不知道自己执意回到平城到底应该不应该。她心里默默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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