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伤感,亦有些欣慰。莫言连生两女被夫家嫌弃,扫地出门。而我却庆幸我的胧月幸好是女儿之身,才能在宫中安安稳稳生存下去,避过多少人的明枪暗箭。可是若我还在宫中,还是妥妥当当地做我的莞贵嫔安享富贵,只怕我也会暗自遗憾我的胧月是女儿之身吧。
我暗自压下心绪,想起一事,问道:“你说你女儿跟着你出来了?”
莫言“嗯”一声,冷笑道: “你以为甘露寺是什么好地方,那些尼姑们瞧不起我出身贫寒,能收留我一个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我便想尽办法安顿了女儿在山下寻了份工做,也算能互相照应些。我初来时还好脾气些,她们平r里冷嘲热讽刁难欺侮我也都忍了,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砸了寺庙里百来斤重的一个大水缸,从此没人敢再欺负我了,到底是人善被人欺,柿子捡软的捏。”她慨叹着拍一拍手,向我道: “你也忒好脾气了些,由着她们欺负。”
我笑一笑,道: “你还有个成年的女儿可以依靠,反正在寺里也是赤条条单身一人,没什么好怕的。而我呢,我是从宫里出来的,甘露寺是我最后的容身之所,若离了这里,我当真也是无路可去了。何况还有浣碧和槿汐两个,又要被我拖累了。”
莫言若有所思,点一点头道:“也是的。那真是委屈你啦!”
我苦笑,“不过是得过且过罢了,若说委屈,又有哪里是不委屈的呢?”
莫言道:“那也是,你瞧甘露寺这一群姑子的样子就知道,平r里为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明争暗斗、花样百出。你以前是宫里头的贵人,那里的女人可比甘露寺的多得多,但凡牵扯上了男人、牵扯上了富贵和权力,哪一个女人不是放出了手段杀红了眼睛一般穷凶极恶,你从前受的委屈也不会少。”
她本是个粗人,说出这样体贴暖心的话来,我当真是有些感动的。放眼甘露寺中,除了浣碧和槿汐,谁又会对我来说这样的话。
我眼圈微微一红,终究是要强,不愿意被她看出来,只低头揉搓着衣裳,轻声道:“你倒看的清楚。”
莫言轻轻“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不清楚的,放眼去看这世间,享福安乐的总是男人。女人哪,无论是穷人家的还是富贵人家的,还不是一样受苦。”她叹息道:“就如你我一样,人要不是被到了极处走投无路,谁肯抛家别子半路出家。”
这话如重重一记击在我心口上,猛地一震。然而心里如何震动,我亦只是笑笑,不做它言。
莫言见我只是怔怔的,晓得我心里不好过,笑道:“我说件笑话儿给你听。”
我勉强提神,笑笑道:“什么?”
她神秘一笑,复又坦然道:“我从前那个臭男人上月又来找我了。”
我“啊?”了一声,道:“你可要跟他回去?”
她斜斜瞪了一眼,道:“他是要我回去,可我若是跟他回去,现下也不在这里了。”她笑道: “臭男人新娶的老婆生的也是个女儿,而且臭男人对我说,他新娶的老婆年轻是年轻,样貌却不能和我年轻时比。而且手爪子又笨,从前我织布,一天就能织两匹,而且织得又密又好。那女人两天织不成一匹,还常常断了线头错了针,把臭男人气的要死,打也不中用。”
“那你如何跟他说的?”
莫言眼中有柔和而冷厉的光泽,“我只告诉他一句话,把我死了的小女儿的命还回来。只要她活过来,我就跟他回去。那臭男人没话说,只得讪讪走了。”她的语调变得温柔而悲戚,“你不晓得我的小女儿,她有多可爱,我爱得不得了。只可惜她在这世上活了才不到三天。”四周寂静的,有风声穿越而过,呜咽如诉,和着莫言的伤心,格外叫人觉得悲伤。
莫言狠狠拭去泪水,道:“臭男人可想的美,叫我回去白白让他享齐人之福,我才不给他做老妈子呢。我gg净净一个人,带着我女儿,可比在他家自在得多。我的小女儿,可不能白白死了。”
我恍惚地记得从前翻阅《诗经》,见到过这样一篇: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颜s类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从门入,故人从合去。”
“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r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可见男子薄幸、女子薄命,古来皆是,并没有一分更改。而莫言,自是比蘼芜女坚韧勇毅得多了。
我紧紧握一握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了,终究已经过去了。”
莫言凄然一笑,“你晓得我为什么肯跟你说这些话?”
我摇头微笑,“大抵是因为你觉得我口风严密。”
她默默一笑,反握住我的手,“因为我看的出来,你心里头的苦并不比我少。”
我静静含笑,风从湿润的手上吹过,仿佛有泪痕g后的紧涩感觉。然而,我能说什么呢。我终究,也只能是无言。'下期11月4r更新'
19——青裙玉面如相识(上)
于是很久很久的一段r子,温实初再也没有踏足我在甘露寺的斗室一步。我也渐渐放心了下来。他不来,想来也是在极力安置自己的心绪。我情愿他不见我,也不愿意见面尴尬,难以相处。
但愿来r再见时,可以拈花一笑,云淡风轻了。
时光缓缓从季节变更的痕迹上碾过去,碾过了暮春,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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