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言笑了一下,“无稽之谈。”
镜头下,他的笑光彩四溢。
*
“可是传言他们常年分居,并不住在一起。”
凌言见招拆招,“这是虚构,他们感情很好,不住在一起是因为工作原因,我父亲母亲毕竟总是往返在首都和xxi区,他们总是这里住住,那里住住……每天都住在一起,这对于政治人物要求来说要求真的太高了,普通人不还是要经常往返出差吗?”
“可政治人物不比普通人,您父母不会很难经营家庭吗?”
“的确很难。”凌言身体微微前倾,这个问题他都有准备,“但是一个有才能的人既想实现事业上的抱负,又要保住家庭生活的幸福,无论他是什么职业,他是男是女,这都很难——不放弃家庭和爱情的情况下,仍旧发挥自己的才能,我见到可以将这二者平衡的情况不多,但是我父母的确是其中的两位,所以我希望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幸运。”
小闻道,“那你童年幸福吗?”
凌言像是被什么狠狠蛰了一下般,手指忽然攥紧了。
0.1秒的迟疑后,他点头,“当然。”
*
家庭最悲剧的地方就是对人生的复刻。
这一秒钟的迟疑,对研究微表情和媒体专业的小闻来说,足够了。
然后小闻沉默了。
再说话,他的语气生硬而责备,“先生,现在时间不多了,我知道您不习惯谈论家事,但是你要对这种问题有准备,亚纳什只会比我咄咄逼人,她会打您个措手不及的,您的回答必须迅速果决。”
他说这话的时候,几乎在心底产生了某种尖锐的痛苦。
他也不想这样的,他就要哭了。他也不想这样逼迫他,说来眼前的人比他年纪还小,可这是他的工作,他的工作就是让自己的上司在面对镜头时有最好的状态,他希望他眼前的人无论真实情况怎样,在镜头和民众面前一定不要垮。
*
一触即发的局面里,凌言抿了下嘴唇,眼中几乎产生了一种孤注一掷的挣扎,“人在投身公职时,的确难尽父母之责,但是我父母会定期回家陪伴我,我过得很幸福,也很舒适,生活应有尽有……”
“先生!”小闻再次打断他。
“您不需要使用很长的解释性语句,您要的是坚定,斩钉截铁,无懈可击——您要在说服别人之前,就说服你自己!——我们再来一次。”
*
代代的英才,累世的功勋,他不是一个人,他是这个时代的巨大投影。
国会大楼的顶层会议室内,数台摄像机正在进行全国性的电视直播,镜头里,亚纳什问凌言,“你童年幸福吗?”
“幸福。”
“您父母爱你吗?”
“爱我。”
“真的吗?”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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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荣耀,从此,也是无边的孤独。
第五十九章
政治联姻。
短短四个字,说尽令人浮想联翩的高层博弈、集团联盟。凌言的父母就是那个年代顶层势力、走到金字塔顶端的政治联姻的典型,如果问他对这四个字有什么感悟,他只有两个字:“牺牲”。
对于两个存在尖锐冲突的势力集团来说,一桩婚姻的维系能力实在是太单薄了,他不知道得利者是谁,他能看到的只是上一代的牺牲,这一代的牺牲,下一代的牺牲。
*
文惠和凌远山并不相爱。
自从凌言有记忆开始,他们俩人就争执不断,分床、分房、分居,现代社会夫妻关系的三种体现,他父母一步不差。凌言记得他们吵架,屋内摆的全是精品,名画、陶器、玫瑰印染的玻璃、铁艺、花瓶、小茶几……那些东西摔起来可真响啊,摔得就像这个世界都要跟着碎了一样。他们吵架的时候,凌言从来都躲在自己屋子里,躲在自己的床上把头盖住——他害怕听到他们的吵架内容,怕他们吵着吵着就扯到他身上,怕他们的话里有责备他的字眼,怕这个家里有一丁点的不愉快是因他而起。
然后等到第二天,他胆怯地下楼,就会看着昨夜还视如仇寇的两个人,坐在餐桌上用早餐会议的形式解决问题,要是昨夜吵得再严重一点,那就让律师连夜飞机,早上准时一起坐在餐桌上陪同商议。
*
反正不能离婚。
他们可以随意拆家,但是必须在外面装他们的恩爱夫妻,必须要在节假日的时候回家,在摄像机前、在全国观众面前表演其乐融融、夫妻美满,让别人交口称赞。
凌言当时那么小,他根本没法理解父母的行为模式,没法理解在镜头前被牵起了手,亲吻了脸,但是镜头一转他就要被扔下。他小时候学校组织亲子活动,他和爸妈说了,来的永远都是秘书和副手,其他小孩儿是爸爸妈妈陪着玩,他是秘书和幕僚长陪着玩。
没有什么协和广场,没有什么纪念碑林,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十岁那年有一天放学,来的不是司机,是他爸,坐在车里,就在学校门口接他。
那是印象里他和凌远山唯一一次的独自相处,没有其他人跟着,没有保镖,没有秘书,没有幕僚长。
他带他逛了逛文具商铺,带他吃了一顿饭。
凌言记得,那天商铺里放的是7 yea,那二十分钟里,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离他爸那么近过,当时他就跟在他后面,凌言不敢拉他,可是他看着他,他就觉得好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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