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正如薛彤所说。敌军从何而来的问题,只需回城一问便知;可是眼看着晋阳城头狼烟大起,将士们都乱了套,若军官们不赶紧去约束,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于是众人都无心多说,急急地催军入城。
狼烟警讯一起,整座城池都会进入了极其紧张的状态。驻扎在城里的军马都需调集;各处城头冲要都需加派人手;石、木、刀车等等守城器械都需紧急筹备;城外屯田的民众或者疏散或者退入城中;阖城丁壮都需重新清点,准备发给兵器……此刻的晋阳便是这般,无数传令兵为了种种事宜往来奔驰,四座城门处更是人员川流不息。好在陆遥所部动作甚快,否则几乎要被堵在城外了。
到了自军的营地,邓刚为将士们奉上食物。各种吃喝极其丰盛,显然是他为迎接将士们凯旋早有准备。可将士们却多半无心饮食,都在紧张地等待下一步的消息。
身为主将的陆遥却并没有入营,他令邓刚搬了毡毯和案几来,干脆就在军营门口下马稍歇。
他们的军营大门正对着通往晋阳城南的大路。半晌过去,并未见到有大股的军马调动,也不见丁壮集结。街面上都是些惊惶的居民,有的是从城外逃进城里,还有人携带大小什物家财细软,打算出城逃命的样子。虽然每个路口都有士卒呼喝着让行人各回本处,怎奈士卒数量太少,而且士卒本身也有些慌乱,渐渐有些弹压不住局面。
又过了片刻,负责守备晋阳的护军将军令狐盛遣人传令,要陆遥、薛彤二人立刻前往大夏门议事。那信使形色匆匆,急着要赶往他处,可是陆遥仍然留了他片刻,向他打听战局。
将信使转述的信息与他原本的推断相印证,他这才知道当前面临着怎样的局势:
匈奴号称胡族雄长,上马控弦者二十万,其实有识者皆知不然。南匈奴对北方各族的影响力早已式微,可以忽略不计。刘渊起事所依靠的兵力,只是匈奴五部之众而已。即使计入诸部杂胡,总兵力也不会超过八万。考虑到汉国南面与洛阳禁军数十万人隔黄河对峙,东面则受到军事重镇邺城的压制,同时还要向北与越石公交战,这八万人的兵力颇有些捉襟见肘。
此番刘渊大举来袭,出动的兵力大约在四万到五万之间。扣除了留守单于庭的兵力和必要的边境守卫之后,这确实已是匈奴汉国所能动用的最大机动兵力。故而越石公也倾师而出,在太原国南部各县与之决战。
可是,谁也不曾想到刘渊竟然下了这样的决心。更没人有能想到,受越石公委以方面重任的横野将军龙季猛,竟然与匈奴勾结。当双方主力围绕介休鏖战之时,匈奴原由左贤王刘和率、驻在黄河沿线的精锐两万余人置孟津要隘于不顾,突然全军北上。他们急行突破轵关天险,在龙季猛的里应外合之下,只用一日一夜就夺取了壶关!
驻守壶关的将士之中,凡是不愿意投靠匈奴的,尽数被屠戮,而这支人马并不在壶关耽搁。他们挟裹着龙季猛的亲信兵力,势如疾风烈火地继续北上,沿途攻克襄垣、武乡、阳邑等城池,兵锋直插晋阳。
“形势危矣!”陆遥紧紧握拳,喊了一声。
现在晋军的大本营已经受到严重威胁,若主力回援不及,数月以来筚路蓝缕的成果顷刻化为乌有,敌人再前后夹击,越石公带领的一万三千人马必然全军覆灭。而若是越石公挥军回救晋阳,而介休一线的战事不败而败,刘渊率领的匈奴大军衔尾追杀,依旧是全军覆灭的结局。
陆遥原本盼着形势并不像猜测的那般恶劣,此时证实的情况却比他想象中更加危急十倍。这使得他感觉有些头晕,额头沁出冷汗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待那信使上马离去,陆遥用右手五指咯咯作响地按压着左掌骨节,看了看薛彤,苦涩地道:“汉末民谣有云:举秀才,不知书;察孝行,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这就已是末世之象了。岂料本朝更胜一筹,秩二千石的三品将军,居然和异族勾结出卖同袍弟兄……”
薛彤突然大惊起来,急怒交加地道:“胡人既然攻陷上党,那高翔……高翔……”
他适才焦虑于上党局势,却差点忘了高翔的情况!原本隶属于陆遥所部的队主高翔,数月前转投了龙季猛麾下,据说颇受重用。但薛彤深知他虽然刚强桀骜,却嫉恶如仇,绝不会与叛徒同流合污。既然胡人席卷上党而来,高翔怕是危险了!
薛彤与高翔交情至深,想到这里,顿时心急如焚。
陆遥也紧紧皱起了眉头,他挥手令何云近前,令道:“上党诸城距晋阳不算极远,溃兵游勇近日里就会逃回。你带二十个机灵的士卒,分别去各处城门打探,如果能遇见高翔……或者他的部下也好,立即带来见我们。”
何云立即领命去了。
沈劲忽然插话道:“道明,眼下形势不妙啊。咱们是不是令将士们提前做些准备,否则……恐有不虞。”
他性子原有些急切,这时虽然压低了嗓子,周边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遥看他一眼,并不回答。
沈劲愈发焦躁起来:“道明!将军!咱们都是并州出身,这几年来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还剩多少?你须得顾念着大家!”
陆遥依旧沉默不语,半晌之后才微微点头。沈劲立即返身回营。
陆遥望着沈劲风风火火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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