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他惊讶地转过头,只见郑飞鸾从走廊那一端幽暗的夜幕中走了出来——不,不是的,倒不如说是夜幕惧怕他的威严,主动向后避去。
没来由的,何岸悄悄舒了一口气。
躁郁和无助散去了,紧抿的唇角也放松下来,他竟不觉得郑飞鸾的气息反感了,反而觉得那气息化作了一股庞大的、坚不可摧的力量在支撑着自己。何岸想:没事了,没事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最讨厌的在这儿呢。
郑飞鸾走到何岸身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背,示意他不必过于忧心。那beta大妈一辈子就没见过顶级信息素的,两腿一虚,快要冲破天际的气焰跟明火断了氧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了一大截。
“你是……他的……”大妈抖着手比划,指指郑飞鸾,又指指何岸。
“贤内助。”
郑飞鸾语气自然,连磕巴都没打一下。
他扔下这三个字就不再搭理对方了,转头对何岸说:“是这样,我刚才查了查,靠里的客房正好还有一间空的,很清静,听不到酒吧噪音。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可以换给这两位住,当然了……”
他又温和地笑了笑:“我只是提议,你做主。”
“你是指……”
何岸有些不确定,蹙着眉,用眼神询问他:你自己的那间?
郑飞鸾:“对。”
何岸立刻就摇了摇头。
不行。
他不同意。
他知道郑飞鸾是出于好意,可不管怎么说,郑飞鸾现在的身份还是住客,不算自家人,哪有为了安抚胡搅蛮缠的客人让无辜的第三方受委屈的道理?客栈的空房不止一间,如果郑飞鸾认为“换客房”是个可行的办法,那么,也还有别的选择啊。
何岸想到这里,轻声细语地对郑飞鸾说:“那间不行。那间……我已经预留给一位先生了,他是从渊江来的,赶上暴风雪回不了家,我不能让他没地方住。”
郑飞鸾愣住了。
何岸看他的眼眸明亮而又温柔,那温柔无人共享,纯然是给他一个人的——当真久违了。
太久了。
“抱歉,是我记错了。”
短暂的愣怔过后,郑飞鸾微笑着附和道。
何岸身旁有陪着,底气便足了不少。他清一清嗓子,对那蛮横的夫妇说:“西北角还有一间房空着,挺安静的,保证听不到噪声。价格比您现在住的这间稍微贵一些,但我们不收差价。两位要是实在嫌吵,就请换到那边住吧。”
人往往是欺软怕硬的动物,落单的o好欺负,中途冒出来一个自己都不敢惹的对他毕恭毕敬,那就连白眼都没胆子翻了。
大妈怂得极快,全额退款不谈了,免费换房的优惠也不要了,只求郑飞鸾下一秒就从眼前消失,因而语速快如机关枪,唾沫星子又是一顿横扫:“换什么换,麻烦!
忍一晚就忍一晚,大不了明天不住了!”
说完狠狠把门一摔。
伴着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客栈终于清静了。
唉。
总算过了一关。
闹剧结束,困意随之涌来,何岸忍不住伸了个幅度很小的懒腰,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自己的眼角。他想向郑飞鸾道声谢,谁知一扭头就看到郑飞鸾正一脸凝肃地盯着他。
“怎、怎么了?”
“你大半夜穿一件睡衣就出来了?”郑飞鸾疾言厉色。
“啊?”
何岸低头一瞧,自己果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风吹得急了,衣袖和裤管都在那儿空荡荡地晃。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啊?
刚才他在床上睡得正熟,迷迷糊糊被程修叫了出来,走路都是晕的,哪儿还有空顾得上捂严实。出来好一会儿了,心思全在和大妈较劲上,还没觉得多冷,被郑飞鸾这么冷不丁一提醒,效果立竿见影,当即浑身冒寒气,鼻子发痒——
“阿嚏!!!”
打了个地动山摇的喷嚏。
“我……”
何岸措手不及,忘了转过脸,于是郑飞鸾的衣襟和领口一下子全遭了殃。他特别不好意思,赶忙捂住鼻子,低下头,眼神却斜斜地往上瞟,想看清楚遭殃面积有多大。
“行了,到我房间里来吧。”
郑飞鸾哭笑不得,眼看走廊上的风越刮越急,几乎要刮出尖利的啸声来,他疾步走向自己的房间,推开门等在那里:“快。”
“哦。”
何岸吸了吸鼻子,捂紧衣领,一溜小跑进屋去了。
郑飞鸾又用力敲了敲门框:“程修!”
“啊……啊?哎!”
程修从刚才郑飞鸾说第一句话起就自动切换成了影子状态,贴纸一样贴在何岸旁边,存在感为零。现在被迫显形,只好硬着头皮不情不愿地跑了过去。
脚跟刚过门槛,“哐啷”一声,门在背后关得严严实实,把寒风挡在了外面。
第四十七章
水壶咕噜咕噜发出闷响,壶嘴喷出一团白汽,紧接着“啪嗒”跳了电。
郑飞鸾摆好茶杯,浇上滚水,沏了两杯客栈赠送的大麦茶,汤色暖黄,闻起来有一股踏实的焙煎泥土香。何岸捧起一杯,缓缓喝了一小口,热茶暖过胃脘,四肢百骸便解冻似的活络起来。
程修也冷得慌,立马端了另外一杯,还没等喝,先结结实实挨了一顿骂:“离职一年,连客房经理都不如了是吧?问题不解决,先想着跟客人吵架?”
吓得程修手一抖,泼了半杯茶,捂着烫红的指尖直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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