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车的马匹和几人的坐骑在树荫下烦躁地喷着气,在裂纹的土地上刨着蹄子。祁东捋着马鬃,转脸道:“这马也渴得厉害,在这么下去可就没法上路了。”
老头在地上磕了磕烟袋,摇头道:“连人喝的都不够,牲口再可怜都得靠后。”
王惟朝问道:“老丈可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河水能饮马的?”
老头摇了摇头,倒背着手往院里走,到了房前停了停,哑声道:“从这里往前走二里地,出了村往山谷里走,那里有条河,不过你们还是让牲口渴着的好。”
祁东笑道:“老丈这是说什么话,那河水难道饮不得?”
老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堆起怜悯:“我跟你们这些外乡人说了,听不听是你们的事。那山上有土匪,一般人哪敢靠近。”他说着打量着车队,“啧啧,特别是你们这种商队最招贼眼热,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虽说靖远下了圣旨,准王惟朝调两千兵马,只是兵部有意为难他们,迟迟不给拨人。王惟朝索性先行一步赴任,留下十封奏折参兵部尚书,一天一道往上递,看靖远能指使兵部撑到什么时候。
当初圣旨下来的时候,锦袖就问了个精辟的问题:“两千人能够么?”
王惟朝笑而不语,不够是毋庸置疑的,就这点人什么时候能到位也是个问题。王府众人打点好了行装准备南下赴任,东西都已装到车上了,兵部给的回复还是边防战事吃紧,兵马一时抽调不出。
王惟朝跟他耽误不起,带着圣旨上了路。
随行的只有必要的人和几个心腹侍卫,鸣锣开道地赴任显然不太现实,索性都穿着普通衣衫,权做普通大户人家出游。一路走官道,入夜再亮出身份住驿站。
走到第六天上,到了福州地界,却眼看着天气越加反常。都说江南水乡,烟雨蒙蒙,这一路上却不见半分雨水,反而干得要命。
都说君主无道,社稷必有异相,如今看来,靖远这江山社稷当真是动荡不安。西北西南有外族虎视眈眈,东南有寇乱愈演愈烈。再加上天灾大旱,当真是让身为人君的靖远焦头烂额。
老人家还在絮絮叨叨:“你们趁天还没黑赶紧赶路,绕着那山走,别让那山寨里的土匪当肥羊劫了!”
王惟朝站起身,眺着老头指的那座山,心里琢磨着什么,转脸问老者道:“避开那山走,要多久才能有河水饮马?”
老头咳了一阵,摇头道:“你们出了村往官道上岔,赶得及的话入夜前兴许能到驿站。咱们小户人家,没地方容你们这些贵客。刚才那些水够我们全家人用一天了,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们有一份力尽一份力,没法帮的地方,还请包涵了。”
王惟朝知道这老者怕留下一队车旅过夜招来山贼惦记,也不以为忤,从怀里掏出块碎银,让祁东交给那老者道:“多谢老丈,这些是水钱,您收着吧。”
他说着翻身上马,下令道:“继续上路,天黑之前赶到驿站再好好休息。”
罗宝拍了拍套车的马,心疼地说:“兄弟再使把劲儿,等会儿太阳下去了就不那么难熬了。知道你渴,到了驿站喝水管饱,再给你弄桶水刷刷,让你清爽清爽。”
枣红马不耐烦地喷着气,马鬃贴在脖子上,被汗湿透了。
随行的人纷纷上马,驾车的马夫手里的鞭子响亮地打了一下地,溅起一片黄尘。
“走喽——”
锦袖掀起布帘,看着马车前面的王惟朝,他挺直的脊背沾满了尘沙,身子随着坐骑轻轻地晃着,不经意透出疲惫。凌启羽策马跟在他稍后些的位置,微微侧过脸看村外的远山,有些出神。
自从王惟朝捉拿刺客受伤之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不太自然,虽然一如既往的若即若离,却各自流露出些心事,彼此躲着对方,一旦见了面,不是无话可说就是大打出手。锦袖想起祁东说他早些年就跟着王惟朝,早就看惯了两个人这样僵持。
祁东一时借着酒劲感慨了些想当年的事,锦袖听得断断续续,渐渐地才整理出来一条脉络。
难怪这两人上下不分,当侍卫的敢跟王爷叫板。也难怪王惟朝总是一副亏欠凌启羽的神情。他们之间说不上谁在退让,一直以来都在相互隐忍,相同的伤口时刻都会痛楚,看见对方就会想起当年的张扬肆恣,更觉得如今的自己如此不堪。于是宁可不相见,却又不忍远离,只能在若即若离之中重复着对彼此的伤害。
米酒里撒着往年晒炒出来的桂花粒,有种陈旧的芳香,怀念的味道微醺。
祁东把玩着酒杯,狠狠吸一口酒香,叹息道:“凌头儿……是凌啸将军的儿子,当初让鞑子闻风丧胆的堂堂镇北铁骑,就是他和咱们王爷一起练出来的兵。我还记得他当时的神气,一身银盔一匹白马,枪花儿抖得让人眼花缭乱,迎着阳光看更是能多出几重影来,让人还看着发怔呢,那枪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人捅了个对穿。”
他笑着摇头:“那时候他就傲的没天没地,连咱们王爷也被他话里的刺儿戏弄得惯了,却没法跟他生气。他就是带着那么一股堂堂正正的傲气,骂人的时候嘴上刻薄眼里带着笑,不一会儿他自己也不记得说过什么了,笑嘻嘻地拉着人跟他一块去喝酒,让人就是想记恨也记不起他的坏来。”
“咱们王爷跟他一道长起来的。王爷的脾气你也知道,不到真事上不动怒,就是遇到什么坏事,也能笑着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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